杜遠微微一笑,打斷了他。
“若不成,下官這顆人頭,就在帳中,將軍隨時來取。”
他的語氣云淡風輕,卻帶著一種足以讓山河變色的決斷。
清晨的薄霧尚未散盡,北境長城的巨大工地上,已經是一片震耳欲聾的喧囂。
不再是昨日那般,充滿了官兵呵斥與民夫哀嚎的死寂。
取而代之的,是無數(shù)人共同勞作時發(fā)出的,粗重而有力的喘息,是獨輪車軸承轉動時發(fā)出的“吱呀”聲,是夯土號子聲嘶力竭的吶喊。
“嘿喲——!加把勁兒嘞!”
“俺婆娘和娃,還等著俺這碗粟米粥下鍋呢!”
“前頭的老張,你他娘的快一點!別擋著老子掙命!”
秦天裹著一件厚重的熊皮大氅,站在一處高坡上,俯瞰著眼前這片熱火朝天的景象,那張如同花崗巖雕刻出的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的震撼。
僅僅三天。
這個名叫杜遠的書生,只用了短短三天時間,就將這片原本如同人間煉獄般的工地,變成了一個巨大而又充滿野性活力的蜂巢。
數(shù)萬名流民,眼中不再是麻木和絕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瘋狂的、為了活下去而迸發(fā)出的原始欲望。
他們爭搶著去推那種叫“神行車”的獨輪車,將沉重的土石運上城墻,仿佛那不是苦役,而是通往生存的唯一道路。
工地上,到處都立著簡易的木牌,上面用石灰歪歪扭扭地寫著“計功處”。
每當一個小組完成了一定數(shù)量的土方,便會有一個民夫興高采烈地跑到木牌下,讓識字的軍士用炭筆在他們手臂上畫上一道黑杠。
那一道道黑杠,比任何金銀珠寶都更加耀眼。
因為到了晚上,他們就可以憑著手臂上的黑杠,去另一個地方,換取他們夢寐以求的東西。
秦天的目光,轉向了營地另一側。
那里,支起了一口口巨大的鐵鍋,白色的蒸汽升騰,濃郁的肉粥香氣,即便隔著老遠,依舊霸道地鉆入他的鼻腔。
那是蘇巧巧的地盤。
這位來自皇家膳食司的年輕女官,同樣展現(xiàn)出了超乎想象的能力。
她沒有抱怨北境物資的匱乏,而是用最有限的資源,創(chuàng)造出了奇跡。
她將有限的糧食,混合了曬干的草根、野菜,再加入大塊的、用鹽腌制過的獸骨,一同熬煮。
那香味,對于這些常年忍饑挨餓的軍民來說,是致命的誘惑。
“按方計酬,憑功取食?!?/p>
這八個字,如同神諭,徹底點燃了所有人的希望。
秦天甚至看到,幾個昨夜剛剛因為械斗而被他下令鞭笞的刺頭,此刻正赤裸著上身,古銅色的肌肉上青筋虬結,合力抬著一塊千斤巨石,嘶吼著沖向城墻。
他們的眼神,像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