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掠過阿濮,“既是林掌柜的同伴,也一并安置。
”
說罷,不等林堂答謝,轉(zhuǎn)身徑直離去。
一個(gè)仆從連忙上前,畢恭畢敬地引路:“林掌柜,這邊請,客院早已備好。
”阿濮緊緊跟著林堂,警惕地看向四周,俞大虎、俞大壯也一并來到客院安頓下來。
次日清晨,一名小廝恭敬來請林堂去“聽濤軒”,阿濮想要跟去,卻被攔了下來,又言老太爺此次是單獨(dú)會見。
林堂雖不知這態(tài)度陡變所為何來,讓阿濮留在客院,自己前往赴會。
聽濤軒臨海而建,軒外驚濤拍岸,軒內(nèi)卻檀香裊裊。
俞滄海負(fù)手立于窗前,望著浩瀚海天,背影透出幾分蕭索。
聽到林堂腳步聲,他緩緩轉(zhuǎn)身,卻全然不似前日,他臉上那層冰封的疏離融化了些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復(fù)雜難言的悲憫與追憶。
“林丫頭,坐吧。
”
余滄海聲音竟帶著一絲沙啞的溫和,與昨日判若兩人。
林堂依言坐下,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林堂心中早已是警鈴大作。
俞滄海的目光長久地停留在林堂臉上,那眼神仿佛穿過她在凝視另一個(gè)虛幻的影子。
“看到你……老夫便想起帆兒苦命的娘,也想起我那早逝的孩兒,帆兒的父親。
”他長嘆一聲,蒼老的聲音里浸滿了哀傷,“帆兒她娘……是波斯最美的明珠
,卻紅顏薄命,我那孩兒用情至深,自此郁郁寡歡,不過數(shù)年,竟也隨帆兒娘去了,獨(dú)留下帆兒這丫頭。
如今帆兒整日漂泊在外,偌大的俞家,只剩下我這把老骨頭守著空蕩蕩的宅院。
”林堂對俞滄海突然說這些俞家往事毫無預(yù)料,一時(shí)間搞不清俞滄海對一個(gè)外人說這番話是何緣故,只是心中隱隱有幾分不安。
俞滄海走到林堂面前,眼中竟泛點(diǎn)水光,“林丫頭,你可知……你與帆兒有六七分神似,甚至比帆兒更像她娘親?尤其是這雙眼睛,昨日見你第一面,老夫竟恍惚間以為,是她回來了。
”他停頓片刻,反笑道,“老夫認(rèn)你做干孫女吧!你以后就留在泉州,留在俞家。
帆兒她心在四海,老夫不強(qiáng)求她承歡膝下,但老夫會將你視如己出,泉州的三千畝上好茶園,俞家商號的一成的份子,甚至……老夫豁出這張老臉,為你在閩國求一個(gè)朝廷敕封的誥命……”俞滄海越說語氣越發(fā)急促,“只要你點(diǎn)頭,這些,都是你的!你可愿意常伴老夫左右,讓這俞家大宅,也添些人氣,讓老夫享一享天倫之樂?”雖然這番話語,情真意切,悲愴動人,許諾更是豐厚得足以讓任何人怦然心動,一個(gè)毫無背景的商賈女子,只要點(diǎn)點(diǎn)頭瞬間便能躍升為泉州頂尖的貴女,擁有潑天富貴和尊崇地位。
林堂看到俞滄海眼中的期盼,那熱切的模樣幾乎要將人融化。
但林堂心中沒有對觸手可及的榮華富貴的欣喜,更多的是覺得俞滄海有些癲狂。
這突如其來的“祖孫情深”,究竟是不是精心編織的蛛網(wǎng)?這認(rèn)親的戲碼,究竟是為了給一個(gè)老者慰藉,還是要把她囚在這富麗堂皇的金絲籠中?林堂想起了俞帆提起家族時(shí)的復(fù)雜神色,想起了沙海閣俞伯諱莫如深的“仆不議主”,更想起了昨日俞滄海那冷漠審視的目光!此刻的溫情與昨日的冰冷,反差之大,不斷提醒她不要在富貴面前丟了理智。
就如同那日沙海閣夜宴,此刻在聽濤軒內(nèi),昭陽殿工地的累累白骨、長樂府親歷的血雨腥風(fēng)、阿濮一家被碾碎的悲慘命運(yùn)都與眼前這用金玉包裹的“溫情”重疊、不斷割裂。
不,她林堂,豈能做這籠中雀?從她辭官經(jīng)商開始,她想要的,就是如俞帆般看廣闊天地,是要靠自己的雙手掙前程,而非嗟來之食、守著鏡花水月。
林堂緩緩起身,迎著俞滄海殷切的目光,深深一福,“老太爺厚愛,林堂感激涕零。
然林堂出身微末,此來只為尋大小姐復(fù)命,不敢高攀俞家門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