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吏魚肉百姓而絲毫不覺有錯,如今有人為百姓張目,卻又大喊著“魚肉官吏”,是什么道理?
減稅就是魚肉官吏了?那本來就是百姓的錢糧,既然官府無法履行職責(zé),把錢糧留在他們自己手里有什么問題?
最后再引太宗“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再次強調(diào)官府的不合格。這樣毫無限度地壓榨百姓,等到忍無可忍、爆發(fā)反抗的那一天,他們才會知道什么叫“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這些文章差不多是將朝廷苦心維持的那一層遮羞布給直接扯開了。
實話總是最傷人,何況這等于是直接指著李純的鼻子罵他,用的還是他祖宗自己說的原話。
李純氣得手都在發(fā)抖。
他一出生就是天潢貴胄,耳朵里聽到的只有贊美與吹捧,就連勸諫也要繞三個彎子,先將他捧上天,再委婉說“像您這樣英明的人肯定不會不明白這樣的道理”,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
即便是那種委婉的勸諫,都會令他不快,何況是這種直白的罵人。
直到被身體里的麻痹感提醒,李純才意識到自己的情緒太激動了,連忙深深吸氣,平復(fù)下來。
俱文珍上回不在,只是聽劉光琦說起皇帝的身體有異,今日雖然是來報信,但未嘗沒有試探的意思。這會兒他看得十分仔細,將李純所有的表現(xiàn)都盡收眼底,很快就確定了劉光琦說的是實情。
他立刻低下頭去,假裝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心里卻在琢磨著,以后再有這種壞消息,得緩著說了。
俱文珍很清楚,自己的權(quán)力都是從李純身上來,自然不會希望李純的身體出問題。
畢竟就算能換一個皇帝,情況也未必就比現(xiàn)在更好,何況李純這段時間的動作,顯然就是在防著他們?,F(xiàn)在他自己手握軍隊,要行廢立之事,確實不那么容易。
除非……
俱文珍沒有想下去,因為李純已經(jīng)恢復(fù)過來,將手中的紙張揉成一團,面色陰晴不定地問,“你是說,天兵已經(jīng)將這些紙發(fā)得滿長安都是了?”
“是。老奴已命人去收繳,只是天兵發(fā)得實在太多了?!本阄恼涞溃袄吓才闪巳巳ゾ┱赘筵棵捞幚泶耸?,只是……”
李純冷笑,“若是靠他,只怕朕死了都不知道?!?/p>
俱文珍低頭不語。
李純又看了看手中的紙團,“看來這就是天兵的回應(yīng)了,減稅之事,他們絕不退讓?!?/p>
俱文珍這才問,“陛下,可要召集重臣商議?”
“議什么?”李純繼續(xù)陰陽怪氣,“他們?nèi)羰怯修k法,事情也不至于變成這樣?!?/p>
李純說的不是氣話,當(dāng)同樣看到了傳單的重臣們過來求見的時候,他也直接讓俱文珍拒絕了。
自從永貞元年八月李純登基,至今差不多五年的時間,他一直都兢兢業(yè)業(yè),對國事和政治表現(xiàn)出了強烈的熱情,甚至經(jīng)常批奏折到深夜。
所以朝臣說他有明君之相,也不完全是吹捧,他確實足夠勤政,而且也愿意聽勸。
不肯見朝臣,這還是頭一回。
雖然他們也知道,這時候皇帝就算召集他們議政,其實也議不出什么結(jié)果來,確實很容易打擊積極性,但是皇帝的表現(xiàn),還是讓眾多朝臣心下泛起一絲隱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