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李純才收了笑,問道,“諸位先生也是為貶謫之事來的吧?人真是齊全啊。看來,貶了一個給事中,朕就變成了桀紂那樣的昏君、暴君了,值得先生們這般大動干戈?!?/p>
眾人一聽這話,立刻呼啦啦跪了一片,“陛下這樣說,臣等死無地矣!”
李純卻又忽然轉了臉色,他站起身走過來,親手挨個把人扶起,“先生們何須如此?爾等一片公忠體國之心,朕自然深知。只是那廝可惡,朕實難容他?!?/p>
這一番連消帶打,把眾人都給整不會了,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唯唯。
像李吉甫這樣敏銳的,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皇帝身上發(fā)生的變化,可是又一時說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是感覺十分不妙。
而李純已經(jīng)十分自然地說起了另一件事,“先生們來得正好,朕有一件大事,要問諸位先生的意見?!?/p>
小試牛刀的效果比自己想的更好,李純的心情看起來很不錯,他走回自己的位置上,示意宦官上來將那些奏折都拿走。
沒有人再表示異議,都等著皇帝說出他的大事。
“已經(jīng)八月了,今年夏稅收得如何,可有奏報?”李純問。
戶部官員上前,表情凝重道,“已經(jīng)陸續(xù)報上來了,情況不太好?!?/p>
李純也不意外,大唐的稅難收,也不是今年才有的事,每年都會有許多逋賦。但今年的夏稅比往年都少,肯定不正常。畢竟那時候天兵抗稅的消息尚未傳到各處,按理說不會受影響。
其中究竟是怎么回事,或許……在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同樣心知肚明的李純也開口了,“怎么會這么少?今年不曾聽說有地方受災,不該如此?!?/p>
一聽這話,就有好幾個人開口,替下面的人辯解。
這個說各地年景不同,那個說地方上有多困難,還有說轉運不易的,說藩鎮(zhèn)跋扈的……好像大唐的朝廷在大唐的土地上收稅,比三藏法師前往天竺取經(jīng)還要艱難。
李純默默聽完,才道,“這稅年年都收得這般困難,總不是長久之計,不知諸位先生可有什么法子?”
那自然是沒有的。
真有好辦法也不會到現(xiàn)在還是這樣。
又或者說,再好的辦法,執(zhí)行下去的結果也不會比現(xiàn)在更好了。
李純便用一種感慨的語氣說道,“先前天兵還提議過,讓朕將成德租借給他們,他們會按年足額上稅……”
不等他將話說完,眾人已是面色大變,口中喊著“陛下不可”,已經(jīng)做好了犯顏直諫的準備。
李純笑道,“諸位先生放心,土地干系重大,每一寸都是將士們用血淚換來的,朕又豈會同意?只是感慨一句罷了,天兵的稅,收起來倒是不難?!?/p>
這話實在不好聽,但眾人也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今天的皇帝實在是太難琢磨了,說的每一句話都讓他們不知道該如何回復。雖然不知道他是受了什么刺激,當那為了避免皇帝說出“不如讓天兵來幫我們收稅”這種話,眾人紛紛表示會督促下面的人。
李純心道天兵真是好用,才提了個話頭,他們就都老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