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地脈深處,一片常人無法涉足的混沌之域。
冥河艄公的身影再次浮現(xiàn),他正凝視著眼前不可思議的一幕。
這里是道法根基的顯化之地,矗立著無數(shù)鐫刻著道統(tǒng)傳承的古老道碑。
而此刻,在那最核心、本該屬于茅山道派的道碑裂痕之中,竟有一座全新的石碑,正從虛無中悄然生長。
這碑的材質(zhì)非石非玉,非金非鐵,湊近了看,竟是由億萬符紙燃燒后的灰燼,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強行壓縮、凝聚而成!
碑體之上,沒有任何文字,沒有任何符文,只有一個清晰無比的掌印,那掌紋的脈絡(luò),竟與九叔的左手掌印分毫不差。
艄公斗笠下的雙眼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震驚。
他瞬間明白了九叔那句“正好”的含義。
“瘋子……真是個瘋子!”他喃喃自語,“他不是要退隱,更不是要立什么新道……他是要把自己,變成這世間第一塊‘被遺忘的道碑’!”
三天后,任家鎮(zhèn)的清晨被一聲悲慟的哭喊撕裂。
九叔在給最后一批僵尸點上眉心朱砂后,突然猛地咳出一大口黑血,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鎮(zhèn)上最好的大夫趕來,顫抖著手指搭了半天脈,最終頹然一嘆,斷言為“道火反噬,油盡燈枯,命不過三日”。
文才和秋生哭得撕心裂肺,整個義莊都籠罩在一片悲戚之中。
他們遵循師父昏厥前留下的最后遺愿,將他“冰冷的遺體”封入義莊一口閑置多年的空棺之中,棺蓋上,沒有釘上棺材釘,只貼了一張符。
那是九叔親筆所畫的符,是他留下的最后一道符,上面只有八個字:“此身無主,符隨風(fēng)散。”
出殯那夜,風(fēng)雨大作。
冥河艄公悄立于義莊屋頂,看著那口棺材被抬出鎮(zhèn)子。
他知道,棺材里空無一人,只有一件被道火燒焦的破舊道袍,以及那張被文才嘲笑過的、孩童涂鴉般的布符。
“他把自己寫進了最后一道符里。”艄公望著遠去的送葬隊伍,輕聲感嘆,“從此,世上再無降妖除魔的九叔。這道符,便是他新的道身。誰信這符,冥冥中就在尋找他;可當(dāng)誰真的找到了他,明白了這符的真意,這符……也就該燒了?!?/p>
千里之外,群山環(huán)繞的一個偏僻山村。
一個光著腳丫的放牛少年,正蹲在溪邊,從水里撈起了一樣奇怪的東西。
那是一只被水泡得發(fā)脹的布船,展開一看,是一塊畫著奇怪圖案的破布。
“這是畫的啥呀?”少年撓了撓頭,滿臉困惑,“彎彎扭扭的,跟鬼畫符似的……可不知道為啥,看著它,心里頭……咋就覺得暖乎乎的呢?”
他想了想,從懷里掏出半截用來畫記號的炭筆,學(xué)著那破布上的圖案,有模有樣地在牛棚的木門上重新描了一遍。
就在少年畫下最后一筆的瞬間,遠在數(shù)百里外的一座荒嶺破廟中,一個蜷縮在神龕后、渾身破爛如同老乞丐般的身影,猛然一顫。
他干瘦的胸口處,那片早已熄滅、黯淡無光的鳳凰灼痕,竟在無人察覺的黑暗里,極其微弱地,亮了一下。
廟外,一陣山風(fēng)呼嘯而過,卷起殿前一片枯黃的落葉。
落葉在空中翻滾,飄向遠方,在它被燒焦的一角,隱約可以看見兩個細小的燒痕——
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