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旺盛的需求,大隊養(yǎng)豬場膨脹了。今年養(yǎng)了兩百多頭豬娃子!爹利用自己在大隊的些許話語權(quán),一錘定音,把這香餑餑給菊花拿下了。她要成為一名飼養(yǎng)員了。
大隊的養(yǎng)豬場建在村東頭,大路旁邊,也是當代愚公們削平了山建的,單獨占一個大山頭。豬場是廠房式的,一共四排,一排四大間,
石基石磚,木門木窗,前面一排頂上蓋的茅草和稻草,后面三排一半露天,一半搭了茅草棚,是養(yǎng)豬的豬圈。
第一排的茅屋是廚房,煮豬食的,灶臺并列兩口煮豬食的大鐵鍋,兩塊粗壯樹根做的剁豬菜的大砧板,幾個粘滿垢、爬滿蒼蠅的豬潲桶,幾口開了裂縫的用木欄圍著的大缸,還有扁擔籃子箢箕。另一間據(jù)說是放飼料的,里面東西實在少的可憐。還有兩間放著簡陋的床和凳子,是住人的。整個院子后面是堆肥的,小山一樣的豬糞堆在那里,等待肥田。
夏天天氣很熱,豬圈上方有成群的蒼蠅飛舞,烏黑黑的一片,嗡嗡地震天響。菊花還沒到豬場,就聞到那種酸溜溜的豬臭味,是不遠處堆肥的味道。
場長帶她到了一間豬舍前,里面一頭老母豬躺在一灘草上,四肢伸著向前,七八個肉團子在它肚腹前蠕動著,有黑的,白的,斑點的,閉著眼睛,吱吱叫拱著吃奶,嘴巴飛快吸動,很是兇狠。
聽見人聲,那母豬抬起眼皮,將眼睛撐開一條縫,屈起腿,跪坐著站起來,走到矮墻旁,前腳站在豬槽里,發(fā)出“哼哼”的聲音。小豬吃不到奶了,追跑在母豬身后尖叫。
“這是在討食。”高三山說,“小豬要發(fā)育,要給母豬加足料,喂足食?,F(xiàn)在天氣熱,白天喂三次,晚上加喂一次,確保食槽不斷料。傍晚天氣涼了,就去外面放風半個小時。每天要清潔兩次豬圈,把豬圈地掃干凈,豬槽洗干凈?!?/p>
“這幾天你先照料這一片?!备呷丘B(yǎng)豬場的場長,黑胖,腆著肚子,小眼透著精光。
他帶著菊花隨便走了一圈,指點了這幾天她的責任范圍?!梆B(yǎng)豬要精心!不然就是挖社會注意的墻角!每一頭豬都可以變成射向資本主義的一顆炮彈!”高場長說。
“好的,高場長?!本栈S即擔起了母豬一家的重任。
白天往往是要打豬草的,然后帶回養(yǎng)豬場,切碎、再多多拌入剁碎的稻梗和一點點麥麩,煮熟,倒入發(fā)酵池發(fā)酵?!斑@種過程叫糖化,多糖化幾天,這些青料就會成為優(yōu)質(zhì)的豬飼料,營養(yǎng)夠夠的?!备邎鲩L對菊花說,這種糖化飼料是地方上積極推廣的,一定能喂養(yǎng)出白胖的大肥豬!
一紅覺得奇怪,自家也喂豬,但是不用這么多干稻草梗,都用青料,喂玉米,為麥麩。老人說這樣豬才能長得好,豬是精細胃,消化不了那么多干草。但是她沒出聲,大隊推廣的,一定是好東西!
時光圍繞著豬往前走著。菊花的生活中心就是豬,她每天都忙得腳不沾地,制作糖化飼料更是困難重重。
首先是采摘青料,可謂是移山填湖:山上的構(gòu)樹葉子,水浮蓮,芋頭荷都是上好的青料,配糖化飼料的主力。采構(gòu)樹葉子需要翻山,撈水浮蓮和割芋頭荷需要下水。
水浮蓮這東西漂亮:飄在水面,像綠色的蓮花。繁殖能力也強,池塘、稻田、溝渠,都能見到它們的身影。每次撈完,沒幾天又會長出密密麻麻的新苗。惱人的是,撈回去要剁碎,每次切完,手臂都像被無數(shù)的小玻璃渣子扎過一樣,奇癢奇痛,要反復(fù)用清水沖洗。
芋頭荷,顧名思義,外觀像荷葉。這東西一株株單獨生長,成片在河岸邊上,看起來喜人極了。毒性嘛!像芋頭,也會讓招惹它地人發(fā)癢發(fā)麻。
菊花她們往往拿著鐮刀,沿著河流,沿著高山,野蠻采集,再背回去煮熟,等待發(fā)酵。夏天的陽光炙熱無比,衣服可沒多少時間是干的。
青料切碎后,還需要拌入大量的稻梗和少量的麥麩煮料和翻料。豬場的密度大,需要的飼料量多,常常需要在高溫的廚房里汗流浹背,有時候攪得手都酸了。
煮好的飼料倒入發(fā)酵池后,還需要定期翻動以確保糖化過程的順利進行。但豬場的設(shè)施簡陋,翻料工具也不稱手,看著那些粘膩的發(fā)酵物,她也不知道糖化沒糖化好,畢竟也沒個測量工具。
“肯定好!我看報紙上就報道了營養(yǎng)高!”高場長說。
有工作的日子過的很快,一個月以來,菊花每天沉浸在養(yǎng)豬的日子里,可小豬并不如她所料憨吃猛長,反倒長得很慢,遲遲不能長到與母豬分欄的標準。母豬呢,也越來越瘦,皮就像老抹布一樣又黑又皺,四個蹄子也越來越瘦,勉力支撐,連每日的放風時刻它都不愛出去了,那些小豬吱吱嚎叫著吃奶時候,母豬用后腿使勁兒蹬,不讓它們靠近。小豬要是靠近豬槽搶食,母豬就會瘋狂撕咬。
菊花一發(fā)現(xiàn)這個情況,就跟場長報告了。
高場長皺著眉頭,“你怎么搞的?好好的豬能被你養(yǎng)成這樣?社會主義的墻角要被你挖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