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真是好生奇怪!明明是不愿意做的事,還是要勉強去做。明明心里不是那么想的,可偏偏嘴上還要那么說。這是不是就叫口是心非?我實在想不明白他們?yōu)槭裁匆谑切姆?。有話直說,坦誠相待不好么?非得弄那么復雜。
那只胡子花白的老鼠說,在鳳鳴閣住得久了,見過的齷齪多了,當真覺得人類可憐!爭權(quán),奪利,追名,逐愛……凡是能爭的東西他們都要爭,爭得頭破血流,爭得你死我活,爭得尸橫遍野,爭得天崩地裂!爭到最后要死了,才恍然明白:這世上有很多東西都比權(quán)力地位重要,而有些東西不是靠爭就可以得到的。
可憐??!人類還不如一只老鼠看得開。
夜梟輕聲鳴叫,那是在告訴等他的鳥,我回來了……
月亮隱身在云層,漸漸消失不見。黑暗籠罩著大地,靜得令人不安。等到旭日東升,輝灑大地,人間依舊花紅柳綠,鶯歌燕舞。
用過早飯,蕭氏兄弟離了客棧,各自東西。蕭煜和明澈回皇城復命,蕭旸和蕭宛瑜帶著云起繼續(xù)過閑散皇子的逍遙日子。
出了楊柳渡,繼續(xù)往前走,有一處山谷。山谷里住著幾戶農(nóng)家,常年靠打獵和耕種為生。穿過山谷,便是官道。柳翩翩挎著簡單的包袱,等在必經(jīng)的路口。她卸了脂粉,著淡粉色羅裙,立于桃花樹下,人比花嬌?!爸髯印!彼龁镜溃棒骠婀Ш蚨鄷r。”
“我以為你不會來。理由?別跟我說你怕死。你若貪生怕死,就不會替人出頭?!?/p>
“我不怕死,我怕被人踐踏,怕活得沒尊嚴,怕到死都不能挺直脊梁。既然賢王殿下給我機會改變命運,我焉有不來的道理?”
“你怎么知道我是賢王?我不記得我有說過?!?/p>
“只要這楊柳渡有人知道您的身份,我就有辦法知道。”
“是么?你想清楚了,跟了我也未必能達成你的心愿。”
“不試一試,怎么知道?不試一試就放棄,我不甘心?!?/p>
“有膽識。我沒看走眼。只要你助我完成大業(yè),榮華富貴,自由名分,我都可以滿足你。”
“多謝賢王殿下。翩翩定不辱使命。”
三人正要上路,忽然從路旁的草叢里鉆出來一個衣著襤褸,瘦骨嶙峋,弓腰駝背,須發(fā)如草的老人。他太老了!已經(jīng)到了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死掉的年紀。他太瘦了!瘦得力氣大的人吹口氣,就能把他吹出去二里地。他背著半背簍露水未干的野菜,左手握著四五枝顏色嬌艷的野花。
林翩翩驀地想起,也是這樣的季節(jié),她年邁的祖父也曾籬下采花,插在她烏黑的發(fā)間。
老人似乎沒看見有人來,低垂著腦袋搖搖擺擺地走過蕭煜身邊,找了塊石頭坐下,張大了嘴直喘粗氣。在他腳邊,一叢新開的蒲公英迎風招展,清新可愛。他放好背簍,緩緩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摘下蒲公英聞了聞,然后抽了根草莖,將所有花都綁在一起,扎成好看的花束。那雙昏黃混濁的眼里浮起一點笑意,大概,他想到了收花人看到花時的幸福模樣。
“不要!”
驚呼聲未落,蕭煜的劍已穿過老人的xiong膛,結(jié)束了他悲慘的一生。他一頭栽倒在地,連掙扎都來不及就咽了氣?!盀槭裁匆獨⑺??”林翩翩含淚問道,“他不過就是個過路的老人,垂垂老矣。為什么不能給條活路?”
“誰能保證他沒聽見我們的話?誰能保證他不會為了錢去告發(fā)?誰又能保證他不是別人的細作?”蕭煜在老人身上擦干凈劍上的血,目光狠毒。“寧可錯殺一千,也不錯放一人。只有時刻保持警惕,才能讓對手無機可乘,從而立于不敗之地。”
“難怪!難怪世人都說,帝王的寶座是累累白骨堆成,帝王的龍袍是縷縷冤魂織就?!绷拄骠嫣胬先撕仙涎?,將他緊握著鮮花的手放在xiong前?!皝砩?,別再投胎在這個國度!”她望著藍色的天空和溫暖的太陽,內(nèi)心止不住的顫栗。她知道,她這一生都忘不掉這個老人和他的花,一如她忘不掉那些死去的親人,他們都是那樣無辜??!
“要想成為強者,就必須先學會拆分利益與感情。你最好收起你的婦人之仁,否則你早晚死在這上面。到時候可別說我沒提醒過你!”
“何來拆分一說?不都只剩下殺戮了么?”
“放心,他不白死。明澈,把現(xiàn)場處理成官兵所為,讓人們的怨憤涌向官府吧。我先走,你倆共乘,到前面的鎮(zhèn)上再雇車。”蕭煜翻身上馬,一騎絕塵。
馬蹄得得,回響在荒草叢生,綠陰冉冉的山谷里,寂寞,悲涼,又無端地讓人慌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