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這場專為她設(shè)的宴席,許是將她十幾年來受的委屈、遭的忽略,都一一撫平了。她坐在那里,偶爾聽著周遭的笑語聲,眼神里竟有幾分恍惚,似是覺得眼前這一切不大真切。
下意識地抬眼望向陳稚魚時,見她正從容陪在陸夫人身側(cè),含笑與諸位嬸娘伯母閑話,言辭得體,舉止嫻雅,全然沒了初嫁來時的那份沉默內(nèi)斂。
陸萱這才恍然,原來不止是自己變了。
嫂嫂如今越發(fā)有少夫人的氣度,這般場合里應(yīng)對自如,游刃有余;便是陸茵,也不復(fù)從前的豐腴,身姿愈發(fā)輕盈,瞧著令人眼前一亮。
而她自己呢?或許在外人眼中并無太大不同,可陸萱心里清楚,有些東西已然悄悄改變。那份從心底里透出來的安寧與舒展,是從前從未有過的。
……
陳稚魚在席間陪了眾人半晌,腹中胎兒似有感應(yīng)般讓她泛起一陣倦意,眼皮也漸漸發(fā)沉。她略一思忖,便向陸夫人告罪,只說有些乏了,想回止戈院歇上片刻。
陸夫人見她臉色確有幾分倦怠,又念及她懷著身孕本就嗜睡,忙溫言應(yīng)了,還特意吩咐丫鬟路上伺候著。
回到止戈院,陳稚魚卸下釵環(huán),和衣躺在榻上,不多時便沉沉睡去。迷蒙間,聽得春月在耳邊輕喚:“少夫人,少夫人醒醒,兵部尚書家的夫人來了?!?/p>
她緩緩睜開眼,腦中還有些混沌,愣了片刻才反應(yīng)過來——春月說的,是木家夫人。
陳稚魚揉了揉發(fā)脹的眉心,手下已利索地起身穿衣,心里卻暗自納罕:她怎么會來?
一面系著衣襟,一面隨口問春月:“木家也收到請柬了?”
春月在旁幫著遞過外褂,應(yīng)聲回道:“這般品階的人家,府里自然是要送請柬的,至于來不來,原是他們的自由。”
頓了頓,她又補(bǔ)充道:“只是依著陸家與木家如今的情分,便是她不來,也斷不會有人說什么閑話,偏生……她倒是來了?!?/p>
陳稚魚聽著,輕輕嘆了口氣。此時衣裳已穿戴整齊,她對著銅鏡理了理鬢發(fā),末了搖了搖頭,語氣平靜下來:“罷了,來者是客。走吧,出去迎迎?!?/p>
心里卻暗自道:只怕這不是來者是客,而是來者不善。
尚未踏入大廳,里頭便傳來一陣格外刺耳的笑語聲。那笑聲雖密,字句間卻藏著鋒刃,聽得人心里發(fā)緊。
陳稚魚剛掀簾進(jìn)門,就聽見蔡氏揚(yáng)著聲音道:“你們陸家倒是把這姑娘藏得嚴(yán)實,往年間竟從未聽說還有位三姑娘。今日一見,果然不俗,也難怪要這般大張旗鼓地為她擇婿了?!?/p>
這話里的刻意挑釁,已是毫不遮掩。下頭陸萱暗自握緊了拳頭,被羞辱的臉色難看,偏偏在眾人面前又不能失態(tài),只能裝個聾子。
上首的陸夫人臉色更是沉得能滴出水來,握著茶盞的手指微微收緊。
蔡氏卻恍若未聞,半點不覺自己踩了主家的臉面,反倒一眼瞥見進(jìn)門的陳稚魚,忽然拍手笑起來,親昵地拉過身旁一位夫人,閑話似的說道:“說起來,陸家的姑娘好,選的這媳婦兒也是一等一的出色。你們怕是還不知道吧?這位少夫人當(dāng)初可是極得圣上恩寵的,頭一遭進(jìn)宮就給圣上行了‘大禮’,當(dāng)場就得了樁好婚事呢!”
她說著笑著,仿佛只是在說一樁極好笑的笑話,可話里的譏誚藏都藏不住,周遭的夫人聽了,沒一個跟著笑的。
今日原是陸家做東,眾人皆是來捧場的,哪有當(dāng)著主人的面這般挖苦的道理?一時之間,廳里靜了大半,各人臉上都帶了幾分訕訕,目光在陳稚魚與蔡氏之間游移,氣氛尷尬得厲害。
陸夫人冷哼了一聲,聲音不大,可身后的艾媽媽卻聽得一清二楚,當(dāng)下心頭為蔡氏捏了把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