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芒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被他收走的文集,是進來名滿京城的江南才子的大作,不知道哪個不懂事的下人買進來的。他盡量不露出態(tài)度地問詢,“殿下不是一向看不上這些文人的酸字的么,莫非這本還有些逗趣兒?”
“端儀拿給我看的?!?/p>
端儀公主年長沉夜一歲,是左丘失給沉夜遴選出來的能來往的伙伴之一,是個很看得清形勢、性格活潑的女孩兒,對沉夜倒也很好,總是不忘了拉著她一起玩。
沉夜咬住櫻桃肉,含糊地說。
背后傳來了左丘失的聲音。
“端儀又帶了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給你?”
年近加冠,身材愈發(fā)高大健壯的大皇子快步進來,毫不講究儀態(tài)地盤膝坐了下來,撈起來文集就開始翻看。
沉夜的眼眸里含笑,“端儀說這叫李懿的書生,是個鼎鼎有名的風(fēng)流才子,一路打夢陵上京,路過的紅粉都成了韻事佳話,京里多少小姐翹首以盼,想得一見,鬧到她那兒。她又是坐不住的,就主動要辦個賞花宴,男客里請了這位琴劍居士,讓女賓也賞一賞這南方奇葩名株呢?!?/p>
左丘失撂下文集皺眉,“這同你又有什么干系?難道你竟欣賞起這種酸書來了?我叫端儀來是為了叫你多出門走走,少悶在屋子里讀書,散一散郁氣,卻成了她煩擾你,倒不如還叫她禁足抄書的好?!?/p>
沉夜就拉他的衣袖,“阿兄——”
左丘失幾乎立刻就要拜服了,卻還繃著臉聽她的下文。
“這書生酸得很,驟得富貴,只愛寫金玉樓閣,珠綠寶翠,我瞧著可笑才想看的。再說近日無聊,陪端儀鬧上一場也是好玩的……。何況,端儀還要請時興的南戲班子唱什么《瑤臺會》,我只聽說大家都喜歡,也想瞧一瞧熱鬧罷了。”
她的手指捏著水紅的櫻桃,低垂眼睫擋住異色的眼眸,像關(guān)在屋子里曬不到太陽的波斯貍奴,等著主人給一點愛撫。
左丘失素來是不愿意讓她見太多人的,卻實在無法抵抗沉夜的神態(tài)。他素來以為自己是無情無義的怪物,但她只稍微有一絲愁,都能壓得他一退再退。
男人的視線收回來,看向跪伏在一旁的雪芒。
“你跟著去,務(wù)必要寸步不離?!?/p>
雪芒再拜應(yīng)是。
余光掃見沉夜帶了笑,左丘失才放松了氣勢,勸她少看書,多去賞玩風(fēng)景。
親手養(yǎng)大的小怪物,無人認她的親緣,只有他知道這柔軟的貓兒是怎樣的鐘靈毓秀。她甚至不用什么延請名師的功夫,就能通讀詩書,還頗有一番見地。
她依附于他的權(quán)勢與精心呵護長大,但是她絲毫不像他。她的依賴只是她脆弱的軀殼的需要,有時候連左丘失自己都會覺得這是仙人托生,魂兒都定了型的,否則怎會有這樣的聰慧與通透。
【接下來嘛?!砍烈箤γ贩扑固剡@樣說?!疽栏接谒说慕鸾z雀,未免讓人輕看。但倘若這不是菟絲花求生的依賴,而是被困在籠中的飛鳥不得不如此,給人的觀感就會截然不同了?!?/p>
梅菲斯特說:【……噢。我選擇當(dāng)一塊精致的立體水晶內(nèi)雕鑰匙鏈?!?/p>
所謂的新潮南戲,說到底沒什么意思,不過是落魄書生與大家小姐夢中相會的故事。夢□□赴云雨,醒來相見不得,求親須得功名。小姐父母暗中謀劃路上害了書生,卻反叫書生救了貴人、得了功名,返鄉(xiāng)卻得知大家小姐知道父母害他,相思愁腸糾結(jié)之下,竟然一病不起去了。
辭藻綺麗了一些,幾個念白唱詞頗有口舌清香之氣,也不能掩蓋故事的無聊內(nèi)核。這種戲折子流行,也有夢中相會的段子寫得好的緣故。因此男女賓客入座觀戲,唱到這里時,閨秀們都舉起帕子掩面,半嗔半怨地怪端儀怎么不叫戲班子刪了這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