蠹居棋處（第2頁）

鄭惠道：“我曾聽父親提起，說前些年時有工匠莫名患病而亡，后請仵作驗看都是中毒，后來才知，那些修繕殿宇時用來漆畫的鉛白、石青、朱砂等，都是有毒的。

”“那些東西毒性不強，若真是因此中毒，那必是攢久了挑著時候一塊兒吞了，”孟冬辭轉(zhuǎn)頭問柳荷，“柳姨，平日照管陸茹的女侍呢？”“一個今日不當(dāng)值，另一個先前嚇暈了，醒來后我已問過話，說是陸茹素日喜靜，不愛與人說話，她倆每每都是送了膳食就離開，若陸茹不叫，她們是不待在屋內(nèi)的，今日也是按以往的時辰送了早膳，到時辰去收的，進屋時人已沒了。

”孟冬辭點頭，轉(zhuǎn)而問元珵：“殿下怎么看？”“能將一個沒了氣息的人悄無聲息地掛在梁上還不發(fā)出一點響動，不是尋常會點拳腳功夫的人能做到的，”元珵苦笑，復(fù)嘆道，“能將時辰算得如此周正，若不是別院里的人，定然也是常年監(jiān)視咱們的，娘子，真叫你說對了。

”孟冬辭四下看了一眼，道：“柳姨，叫人都散了罷，余下的姑娘不愿挪動的仍住在此處，害怕的便另安排住所。

”說罷，又轉(zhuǎn)向鄭惠，問：“芙玉，你呢？”“我不信鬼神，就不折騰了。

”鄭惠先是搖頭，遲疑少頃才輕聲開口：“我聽女侍議論，說我爹那日來時帶了利刃，還傷了……”“謠傳罷了，”孟冬辭輕拍她的手，湊近朝她展出個笑來，“那日我不是一直與你待在一處？鄭老那兒一切安好，本想尋個好時候?qū)⒛闼突丶抑械?，偏又出了陸茹一事?/p>

”鄭惠搖頭，朝孟冬辭彎起唇角：“只要父親安好，一切聽從皇子妃安排。

”出了鹿棲苑，柳荷依照孟冬辭的囑咐去尋人給陸茹收殮，轉(zhuǎn)過連廊，元珵問：“娘子叫不許聲張，是覺得陸茹便是我父皇安排的人，如此做，是想引他走下一步？”“尚不知，但將一個死人大張旗鼓掛在梁上，咱們悄聲些，總是沒錯的。

”說話間，孟冬辭見連廊轉(zhuǎn)角處有個掛了帷幔的亭子，便入內(nèi)坐了，因見池中有些被冰封住的殘荷，一時出神，便伏在石欄上垂首看著，半刻才開口：“春風(fēng)一掠，冰雪消融，此間又是滿池青翠，花木如此，人為何不能死而復(fù)生。

”元珵在離孟冬辭兩掌處坐了，笑：“難怪你叫柳姨悄悄收殮。

”“雖不知此事是誰所為，但天子賞了兒子姬妾，不過半月便傳出了她們的死訊，還叫人編成話本傳遍全城，你父皇卻當(dāng)作全然不知，按他不容違逆的性子，你不覺得反常嗎？”“所以你覺得，若此事傳揚出去，我父皇會借此向我發(fā)難？”元珵搖頭：“雖說我一早知道他賞人是另有所圖，但若他想借此治罪，早在咱們傳她們死訊的時候便可發(fā)作，何必如此費周章。

”孟冬辭沒應(yīng)這話，因為她不打算告訴元珵他父皇利用他出私兵攻打大煜一事。

可大費周章地殺一個已死之人，此事若是元戎所為，便是元珵不能死在他手里，他想元珵死，卻只能借悠悠眾口除掉他。

若掌天下生死的帝王尚要借刀殺人，那她大約可以確信，元珵身后的秘密，是一向暴虐的元戎最大的掣肘。

這于大煜來說，何嘗不是一根撬開洪遼大門的鐵釬。

她假傳圣旨，獨身前往洪遼，若安然無恙回到大煜，就算姜瑜不疑她，那百官呢，那些視她為悖逆祖宗的眼中釘?shù)睦铣寄?？可若她帶著洪遼皇帝甚至整個國家的弱點回去，那些謠言，便可不攻自破。

冷風(fēng)驟起，方才還于風(fēng)中搖曳的殘荷自冰封處攔腰折斷，眨眼間只剩與冰面齊平的一截枯莖。

孟冬辭目光隨著那殘葉飄遠，漫不經(jīng)意地開口：“不論是誰所為，若陸茹之死是他們棋局的第一子，敵在暗，咱們能做的，只有掀了這棋盤。

”元珵問：“你想怎么做？”孟冬辭反問：“你覺得鄭惠如何？”“是個聰明人，可你不是說現(xiàn)下不能信她嗎？”“今日之事，我猜來人把陸茹做成懸梁是想引起院中其他人慌亂，若她們因此鬧起來，你無論是安撫或是再殺她們一次，都入了來人的局，但鄭惠卻當(dāng)機立斷出面穩(wěn)住了院中其他人。

”孟冬辭枕著自己的小臂，歪過頭看元珵：“若她們沒死的消息傳揚出去，鄭家便能名正言順地將她接回去，可她卻站在了咱們這頭，你可想過她為何要如此做？”除卻在人前做戲，孟冬辭鮮少在他面前如此寬放，額前的碎發(fā)叫風(fēng)撥亂了，遮住小半的眉眼，因而那雙平日里總是帶著疏離的眼此刻竟叫他瞧出幾分媚態(tài)，元珵呼吸一滯，半晌才答：“是……為了她父親？”孟冬辭點頭：“鄭惠一直都很聰明，擅闖你的院子時，她以為自己身份已定，想最大限度的給自己搏個好前程，可我卻與她說了那番話。

”“她明知前日鄭弘致并沒有刺傷我，卻有這一問，說明她已大致知曉自己為何被混在女侍里賞給了你，那日引鄭弘致來別院見你，她應(yīng)是猜到了你我的意圖，這一遭，鄭惠是在替她父親做選擇。

”“前兒你答應(yīng)了鄭弘致，說會尋機會讓他們父女相見，現(xiàn)下機會來了，”孟冬辭站起身，攏緊肩頭的斗篷，“時辰差不多了，周池的畫像該送來了，咱們?nèi)ビ挥?/p>

”元珵跟在孟冬辭身后，問：“我知你收徐月娘是心善，她也確是個可憐人，可那周池是個賭徒，日后說不準(zhǔn)要出爾反爾，你真要收他的女兒進別院？”“為何不收？”孟冬辭回身，勾起唇角：“若那周池真有對雙生女兒，此番不就派上用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