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夜如水,云幕滴寒。
我渾然不覺,再次向小皇帝請命:“臣,要去密州。”
洛云瑯周身氣壓極低,他背對著我,咬牙切齒問:“你可知自己在說什么?”
“望陛下恩準?!?/p>
“恩準?朕恩準你去送死?秦御書,你在犯什么糊涂?”
“臣一意孤行,無論是何下場,皆由臣一人承擔(dān)?!?/p>
洛云瑯不顧帝王形象,氣得回頭揪住我的衣領(lǐng):“你瘋了不成?順他們的意自投羅網(wǎng)!秦御書,你又不姓林,何苦為他們一族搭上性命!”
我面色不改,肅聲呵斥道:“陛下!若無林相,你我君臣此時豈能安然臥塌!殷北王又如何會拖到此時!陸驚野擔(dān)了五年罵名,卻征伐塞北,立下汗馬功勞,林相……林相何止五年,今日臣若不去,他年赴黃泉,臣不敢抬頭見那三代烈烈忠骨?!?/p>
洛云瑯瞳孔大震,轉(zhuǎn)瞬尖銳道:“放肆!別以為朕不知,說到底你還是為了一己私欲!”
我語氣稍凜,大方承認:“是,臣有私欲?!?/p>
“陛下,臣問你,倘若洛小王爺身陷囹圄,你當(dāng)如何?”
“天聞即為皇室中人,自當(dāng)為國效力?!?/p>
“是么?”我諷刺笑笑:“陛下高義,臣自愧弗如?!?/p>
洛云瑯雙目圓瞪,恨不得把我吃了:“住口!朕才不會讓天聞陷此絕境,假使有人注定要亡,那朕,也會擋在他前面!”
我深深凝視進帝王炬眸中,頑如磐石,無藥可醫(yī):“臣,要去密州。臣與陛下一樣,只怕看他獨舟無依,遭世人誤解?!蔽疑钗艘豢跉?,定定道:“臣,甘愿替他赴死?!?/p>
良久,小皇帝松開了手。
帝王孤鴻背影漸遠,我拜送時特地行了三跪九叩之大禮。他今年才十九歲,還未加冠,卻負重累累,此后我或許再不能伴君身側(cè),陪他見證這江山盛世,說沒有遺憾肯定不可能,但我這輩子最在意的人,在弱冠年紀,早已家破人亡,背井離鄉(xiāng)。
君王榮登寶座,其下尸骨無數(shù),血染成河,但至少,手握至高權(quán)勢。而我的小公子,只能背負著一個個不可被戳破的謊,任人擺弄。
我曾悔過,若五年前,沒有答應(yīng)林相親手將他送走,今日困境,是否還會出現(xiàn)?
事實上,從陸驚野出現(xiàn)在京城那一刻起,我便明白,有些東西是注定的,不管他在外是什么身份,他骨子里還是姓林,生是林家人,就必須要盡林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