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識教授
次日放學之后,陸嘉衍照著地址,踩著青石板小路拐進鮑府夾道時,日頭已經(jīng)西斜。門房接過名帖,眼皮都沒抬:“等著?!稗D身時馬褂下擺掃過門檻,帶起一陣灰。
穿過垂花門,陸嘉衍被領進東廂房。一掀簾子,撲面而來是股子難聞的煙味,混著一股的長時間不洗澡的酸臭氣息??簧贤嶂鴤€人,身上團花緞子馬褂皺得不成樣子,領口的紐襻還系錯了一個。
炕桌上那盞洋油燈熏得烏黑,燈罩上積著厚厚的灰。旁邊擺著開著的錫罐,里頭是滇省來的“馬蹄土”,已經(jīng)快見了底。蓋碗里的茶早沒了熱氣,浮著層灰蒙蒙的茶銹。
“來了?”鮑大人連眼皮都懶得抬,煙槍在炕沿上磕了磕,“東西在那兒,自己瞧?!?/p>
他指了指炕尾,一對剔犀圓盒隨意地擱在腳后跟,盒蓋上積著層薄灰。
陸嘉衍捧起圓盒細看,剔犀漆層足有百道,云紋流轉如生??蛇@年份他暗自皺眉,明代?元代?還是更早?
“八百塊,少一個子兒都不成?!磅U大人忽然撐起身子,渾濁的眼珠直勾勾盯著他,“后天就是中秋,賬房先生可等著銀子發(fā)月錢呢。“說著又癱回炕上,像是用盡了力氣。
陸嘉衍將圓盒小心包好:“我先拿去讓人掌掌眼,若是不成我就送回來。要是……“話未說完,就聽炕上傳來鼾聲。他搖搖頭,輕手輕腳退了出去。廊下的鸚鵡突然撲棱棱叫起來:“看賞!看賞!”
陸嘉衍抱著錦盒出了鮑府,胡同口的人力車夫正靠在墻根打盹。他跺了跺腳,車夫一個激靈跳起來:“爺,您去哪?“
“先去同仁堂?!瓣懠窝茔@進車篷,車夫抄起車把就跑。
同仁堂的伙計見是他,問清了來意之后,忙從紅木抽屜里取出一根遼參:“三兩六錢,四十塊整,東西還不錯,年份差了點。”
陸嘉衍抽出五十大洋銀票給他?;镉嫹旁谠诠衽_上,麻利地用桑皮紙包好,又系了根紅繩。數(shù)了十個大洋遞給他:“承蒙惠顧,下次再來?!标懠窝苤x過之后上了車,直奔琉璃廠。
福寶齋里,富貴正在給掌柜煎藥。砂鍋里咕嘟咕嘟冒著熱氣,滿屋子都是苦味。王掌柜躺在雕花架子床上,臉色蠟黃,見陸嘉衍進來,勉強支起身子:“小陸啊這是又得了什么寶貝?“
陸嘉衍將錦盒放在床頭,將遼參遞給富貴:“您先別惦記了,好好養(yǎng)傷。這根遼參您老補補身子?!?/p>
王掌柜嘆了口氣:“早知道,聽你的,就不指望賺大錢了?;c時間一樣能出手?!?/p>
說罷,王掌柜顫巍巍地戴上玳瑁眼鏡,就著室內(nèi)的燈光細看:“嘖,又是這對北宋剔犀圓盒。去年鮑家拿來時,我就勸他五百出手,偏要八百“說著劇烈咳嗽起來,富貴連忙遞上痰盂。
“嚯,感情這玩意原來就賣過。”陸嘉衍深感無語,嘆道:“還是賣八百……”。
“收了吧,我跟你透個底,這玩意,你直接拿去關教授家里。一千大洋賣他,轉個手的事。當初要早知道關教授要這玩意,我就收下來了,富貴拿上名貼跑一趟。把話帶到就行了?!蓖跽乒駬尾黄鹕碜?,就只能躺著吩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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