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日本島,江戶城,
太陽還未露頭,港口便搶先亮起了一盞盞煤氣燈。
大小船舶交錯進出,碼頭上到處是苦力工人、人力車夫忙碌的身影。
關赫曉兩手扶著護欄,佇立在口岸邊上的人群中,深褐色的眼瞳映照出渾濁的海面。
盛夏的港口又濕又熱,
他身上漿洗到發(fā)白的麻布和服早已被汗液浸得濕透,黏黏糊糊。
若說上輩子去東京旅游,搭乘的地鐵是沙丁魚罐頭。
那么江戶下田港的清晨口岸,便只能是腌鯡魚罐頭了。
空氣中發(fā)酵的汗味夾雜腳臭、濃厚的魚腥,縈繞不散。
偶爾海風吹過,才短暫的卷走臭味,帶來些許清涼。
煎熬的等待中,
初陽升起,水天分界線閃出一抹鮮紅。
這時間,一艘灰黑大船冒出頭來,撞破火燒的云幕沖入眾人視野。
“三菱船廠的新式漁船!太威武了!”
人群發(fā)出驚呼,紛紛伸長了脖子,身子探出護欄,極力張望。
汽笛鳴響,白煙滾滾。
鋼鐵鑄就的船身踏浪而行,沐浴在晨曦中光彩四溢。
高大的桅桿直指天空,蒸汽機的轟鳴聲響徹整個港口。
“渾身都是鐵,這么重的大家伙究竟怎么浮起來的?”
“這船跟火車一樣是燒煤的,請了歐洲人指導新的造船技術?!?/p>
“那些黃毛蠻子不知禮儀,談不上文明,造出的各種新奇玩意兒倒是厲害的緊?!?/p>
粗布和服的工人們議論紛紛,嘴里是對歐洲蠻子的不屑,但看到甲板上的洋服洋裝的水手,眼神又充滿了艷羨。
關赫曉的左側,鄰居兼工友的小舟太郎也正興致勃勃的張望著,他忽地想起什么,轉(zhuǎn)過頭問道,
“哎,關赫,坂田工坊不是專門搗鼓那些洋人的玩意兒,你在那當學徒,就沒有學到新技術?”
關赫曉想了想,道:“坊主會一點,但也只會一點?!?/p>
“我就說嘛?!?/p>
小舟太郎點點頭,嬉笑道,“你們坊主說白了只是工匠,以前或許很厲害,現(xiàn)在已經(jīng)落后時代啦。
我記得紡織廠招的那叫什么——工程師!聽著就高大上?!?/p>
他再次看向趨近港口的新型漁船,清澈的眼神中難掩向往,“能造出這么厲害的大家伙,怪不得月薪能有五百金元。我們得搬多少漁獲才能有自己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