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第1頁）

欽安四年，六月初三夜，明月高懸，無風(fēng)安然，皇家園林太液池畔，肅穆非常。

池東面新搭建了一座高臺，皇帝徐重、太后屈氏皆立于高臺之上，靜待祈福大典的開始。

須臾，吉時至，梵樂法音起，十二位青衣裹身的妙齡女子，手執(zhí)羊皮、蓮瓣、青蒿所制的蓮花燈，悄無聲息地從林間小徑翩然而出，靜靜佇立在綠琉璃砌筑成的燔柴爐旁。

她們便是專為此次祈福大典選出的掌燈。

因屈太后金口過問掌燈人選，故這掌燈擢選過程尤為嚴(yán)苛，司禮監(jiān)眾人足足費了月余功夫，才定下了十二位人選。

首先是看出身，大典掌燈天家恩賜，自然非京畿顯貴清貴人家不可。

其次是享清譽(yù)，入選者須是清清白白的閨閣女兒，連議過親的都不得納入其中。

最后是觀樣貌，雖不至于個個傾國傾城，至少也得在京畿一眾高門女子中出類拔萃。

禮部郎中薛顥之女清輝，正是掌燈之一。

與其他掌燈相比，她的出身算不上顯赫，年紀(jì)也略微尷尬——今春已年滿二十、是諸位掌燈中最為年長的，偏偏她生得一副好樣貌，故得以入選掌燈。

此刻，清輝手捧蓮花燈，面沉如水，搖曳的燭火映在她臉上，越發(fā)顯得恬淡端方。

這是清輝平生第一回進(jìn)宮，一路上，陸續(xù)有人投來審視、好奇的目光，清輝并不回應(yīng)，眸光輕輕落在近旁水面一片糾結(jié)成團(tuán)的浮萍上，仿佛老僧入定，連氣息也變得綿長輕淺起來。

方丈之外，徐重在執(zhí)禮太監(jiān)的引導(dǎo)下，開始了一系列冗長繁復(fù)的跪拜禮和獻(xiàn)禮。

他是位風(fēng)華正盛的年輕帝王，身披玄色冕服，長身玉立，風(fēng)姿特秀，一舉一動皆攝人心魄。

屈太后離他稍遠(yuǎn)些，一襲朱櫻色吉服同樣惹人矚目——雖已貴為太后，她如今也才三十有七，一雙鳳眼顧盼生輝，外露的肌膚雪白細(xì)膩，容色絲毫不減。

屈太后與徐重雖非嫡親母子，徐重卻是屈太后一手扶上帝位的，故而登基后，徐重對太后尊重有加從不忤逆，屈太后的日子，過得甚至比當(dāng)皇后時還要威風(fēng)幾分。

只一件事，已然成了屈太后的一塊心病：皇帝即位已四年整，后宮依然空虛。

一想到先帝因無血脈傳承抱憾終身，屈太后深謀遠(yuǎn)慮，幾度提出為皇帝充盈后宮，均被皇帝以國體不穩(wěn)為由婉言謝絕。

既然明著不便，那就暗中籌謀，此番，屈太后授意司禮監(jiān)，借由擢選掌燈的機(jī)會，將她屬意的后妃人選混入其中，待祈福大典禮成之時，引皇帝相看一番，若真有中意人選，即刻便可安排入宮服侍。

望著皇帝的背影，屈太后目光如炬，對自己此番籌謀xiong有成竹：十二位掌燈之中，以裴、趙兩家的女兒最為出眾，裴家的如海棠醉日，趙家的若芙蓉出水，可謂是環(huán)肥燕瘦、各有千秋。

屈太后暗忖，如此美人，我見猶憐，更何況正值盛年的皇帝，她不信，血氣方剛的皇帝，能甘愿忍受夜夜空枕獨眠？不多時，燔柴爐內(nèi)已燃起熊熊烈火，太監(jiān)們有條不紊地將案臺上供奉的玉帛、祝文逐一投入燔柴爐焚燒——這已到了祈福大典的最后一個環(huán)節(jié)“望燎”，意味著人間之主將祭品送達(dá)天庭諸神。

徐重緩步走近高臺邊緣，向下俯身，目送各式祭品化為滾滾濃煙混入茫茫夜色中，冠冕上懸吊的十二串五彩珠玉，巧妙地將他的神色遮掩起來。

屈太后目視前方，眉頭微蹙，對近旁服侍的魏嬤嬤悄聲詢道：“依你看，皇帝會否中意那兩位美人？”魏嬤嬤忙道：“太后娘娘精心挑選的美人，怎會有不喜歡的道理？”“怕就怕，咱們這位皇帝一心為著江山社稷，不領(lǐng)我這份情。

”魏嬤嬤趕緊勸道：“太后娘娘您別急，陛下身旁不是還安排了六安那個小機(jī)靈嗎？待會兒回宮，我叫他過來，您一問便知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