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第一場小雪,細鹽般簌簌落下,給京城覆上一層薄薄的銀裝。
城西新開的梅雪閣,因幾株早開的綠萼梅和絕佳的賞雪位置,成了文人雅士的新寵。
宋南鳶今日來此,并非為賞雪,而是查看附近一處待售鋪面的位置。
她裹著厚厚的狐裘披風,剛步下馬車,一個溫和含笑的聲音便從旁傳來:
“宋姑娘,好巧。”
宋南鳶心頭微凜,抬眼看去。
只見周承瑾身披一件華貴的紫貂大氅,正站在梅雪閣的檐下,笑意盈盈地看著她。
“民女見過瑞郡王殿下?!彼文哮S欠身行禮,姿態(tài)恭謹。
“不必多禮?!敝艹需摲鲆幌?,笑容如和煦春風,落在宋南鳶眼中,卻比這雪更冰冷刺目。
“這初雪寒梅,最是難得。本王剛烹了一壺上好的暖身茶,不知宋姑娘可否賞臉,共飲一杯,暖暖身子?”
他指了指梅雪閣二樓臨窗的一個雅間,那里位置絕佳,視野開闊,聽聞是這里最貴的一間。
此時若是拒絕顯得太過刻意,又不知對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宋南鳶思忖片刻,微微頷首:“殿下盛情,民女恭敬不如從命?!?/p>
雅間內(nèi)暖意融融,茶香氤氳。
周承瑾親自執(zhí)壺,為宋南鳶斟上一杯熱氣騰騰的紅茶,動作優(yōu)雅從容。
“宋姑娘近來,當真是風頭無兩啊?!?/p>
周承瑾抿了口茶,悠悠然開口,語氣帶著幾分贊嘆,“陸記偌大的家業(yè),在你手中頃刻間土崩瓦解。連我那不成器的三哥,也因‘治下不嚴’,被父皇斥責閉門思過?!?/p>
他放下茶盞,目光帶著深意看向宋南鳶,“只是,螳螂捕蟬,可知黃雀在后?姑娘此番雷霆手段,固然快意恩仇,卻也樹敵頗多,將自己置于風口浪尖啊。”
宋南鳶捧著溫熱的茶杯,指尖感受著那點暖意,面上不動聲色:
“殿下言重了。民女所為,不過是為求自保與討還一個公道。天理昭彰,惡行終有敗露之日。至于黃雀……”
她抬起清澈的眼眸,坦然直視周承瑾那雙看似溫和卻又深不見底的眼睛,“若為清正之雀,護佑良善,民女自當心懷敬重;若為嗜血之雀,欲行不義,殘害無辜……”
她頓了一頓,聲音清晰而平靜,卻帶著一股異常堅韌的力量:“……亦當有獵雀之弩,護己及人?!?/p>
“獵雀之弩?”周承瑾微微一怔,隨即撫掌輕笑出聲,眼中閃過一絲激賞,“好!好一個獵雀之弩!宋姑娘果然非尋常閨閣女子可比,這份膽識與銳氣,本王佩服!”
他話鋒一轉(zhuǎn),語氣變得有些意味深長,“不過姑娘可知,這京城的水,遠比看到的要深。就比如,那永寧侯府……”
他刻意停頓,觀察著宋南鳶的反應,見她依舊神色平靜,才慢悠悠地繼續(xù)道:
“永寧侯府雖表面與我那三哥走得近,其根基……卻是我府中一位老門客的遠房姻親?說起來,倒也算有些香火情分?!?/p>
宋南鳶心中冷笑,面上卻恰到好處地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了然:“原來如此。多謝殿下提點?!?/p>
一面撇清關(guān)系一面又扯什么香火情分,怕不是這永寧侯府,從始至終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吧?
只是,他究竟寓意何為呢?
宋南鳶心下疑惑,卻也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