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一夢千秋（十四）（第1頁）

阮青松鐵青著臉，將名冊從上到下仔仔細(xì)細(xì)地查看了三遍，還是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的名字，不由失聲道：“這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出錯了……”

白檀趁大家不注意，笑瞇瞇地望了阮青松一眼，搖頭道：“江郎才盡，可惜啊，可惜……”

阮青松還欲再行辯解，卻發(fā)現(xiàn)周圍人看他的目光更為不屑，似乎夾雜著寒冰，將他凍在那里。

管事帶著灰衣童子走下來，拱手示意：“恭喜諸位，請隨我到二樓雅間，那里已然備下了幾十卷字畫名帖，諸位可以盡情賞玩，稍后還會有禮物相贈?！?/p>

燕子樓里的藏書室歷來是京中文人垂涎的對象，尋常人想要窺見其中一角都不可得，現(xiàn)下能拿出幾十卷供人賞玩，眾人都喜不自勝，連忙道：“煩請管事帶路。”

白檀作了回南郭先生，混在幾人當(dāng)中濫竽充數(shù)，來到二樓一間補(bǔ)拙素雅的房間，見到里面果然已經(jīng)陳列著許多佳作，臨窗的書案上設(shè)著上等的筆墨紙硯，旁邊擺放了一尊小巧玲瓏的黃銅熏香爐，煙霧裊裊升騰，一股清靈而溫雅的氣味緩緩散開，說不出的靜謐，連人心都被渲染得沉靜下來。

管事笑道：“諸位請吧?！?/p>

這十人當(dāng)中，有好詩的，有好畫的，都撿了自己喜愛的，愛不釋手地觀摩起來。

白檀將目光從黃銅香爐上收回來，站在玄關(guān)處，有一下沒一下地?fù)u著手里的扇子，臉上蘊(yùn)著幾分別有深意的淺笑，耐心地等著管事開口。

管事彎腰施禮，悄無聲息地沖著白檀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后輕手輕腳地走向三樓，徑自來到走廊最里面。

白檀亦步亦趨地跟隨著管事，看著他親手打開一扇厚重古樸的門，垂下頭，低聲道：“公子快請進(jìn)吧，主人正在等你?！?/p>

白檀唰得一聲收起折扇，攏在手里，輕輕敲擊著掌心，語氣狡黠地說道：“進(jìn)，當(dāng)然要進(jìn)，否則豈不是浪費(fèi)了你們一番苦心?！?/p>

房間里沒有掌燈，光線很是幽暗，外面行人的談笑聲隔著清溪傳來，也是模糊不清的，沒有什么真實感，白檀仿佛以為自己一腳踏進(jìn)了地獄。

好在如今是七月中旬，月亮漸趨圓滿，高高懸與星斗之間，灑落一地斑駁皎潔的月光。

白檀不言不語地站了一會兒，待適應(yīng)之后，兀自來到房間中央的檀木圓桌旁，矮身坐了下來，伸手去拎桌上的紫砂壺，倒在海棠凍石蕉葉杯里，用手觸探杯壁，呵，竟然還是熱的……

絹紗屏風(fēng)后面，隱約立著一抹黑影，熾熱的目光毫不避諱地落在白檀身上，漸漸又移至衣領(lǐng)處、脖頸處，定格在對方臉龐上，不知為何呼吸竟亂了一拍。

畫舫上有紅袖的歌妓懷抱琵琶，臨風(fēng)高歌：“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

音質(zhì)曼妙，體態(tài)輕盈，無一處不嬌柔，無一處不勾人。

兩岸有醉醺醺的豪客高聲應(yīng)和，隨手扯下身上荷包，遠(yuǎn)遠(yuǎn)擲了過去。

這歌聲幽幽渺渺，如同蒙了一層紗。

“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黑影呢聲重復(fù)道：“真是好詞?！?/p>

白檀喝茶的動作一頓，面不改色地說道：“世人都以為這是阮青松的手筆?！?/p>

黑影道：“我卻覺得它合該出自白公子之手?！?/p>

“非也非也，它的主人不在此間。”白檀搖頭，繼而悠然道：“外人都道燕子樓幕后的主人十分神秘，慣常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如今看來，也不盡然。”

黑影默了片刻，啞聲道：“你似乎早就料到我會請你過來?！?/p>

白檀：“沒錯。雖然不想承認(rèn)，但我在詩詞一道確實表現(xiàn)平平，而阮青松那首《卜算子·詠梅》縱然不能奪魁，位列前十應(yīng)該是沒問題的，結(jié)果卻與我的猜想大相徑庭，豈非太過奇怪？更何況，那黃銅香爐內(nèi)焚的還是我白家流芳閣秘制的‘風(fēng)雪夜歸’，專為待客之用。如此一來，樓主的心思就昭然若揭了。”

黑影聲音低沉地贊嘆道：“果然聰慧。”

白檀笑道：“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樓主找在下何事，直說便是?！?/p>

黑影道：“聽說東都白氏乃正宗香料世家，始祖白衣客當(dāng)年制香技藝獨(dú)步天下，不知如今白氏傳人能否撐得起這份贊譽(yù)？”

白檀淡淡道：“別的不敢夸口，制香方面，我只說，白家若謙居第二，無人敢稱第一?！?/p>

“好！”黑影道，“如今我燕子樓里正需要一味香料，想向白公子定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