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樹
端午家宴,今年沒辦在大宅,而是選在麥光耀的度假套院。
麥喜田在醫(yī)院住了幾天,最近才回家休養(yǎng),八十多歲的人了,性情突然變了似的,原本最注重家庭團聚的人,一味說自己禁不住熱鬧,上周五直接讓大伙都不用回家吃飯,這次也是,只在開席時露了一面,匆匆就走了。
麥冬又沒能見著他老人家,加上之前探病被拒絕,已經(jīng)是第三次了。
其他長輩們對他們兄弟三個的態(tài)度倒是如常,仿佛真是一點風(fēng)吹草動都沒有聽著。
正常,這樣不體面的事情。
麥中霖當(dāng)初搞出的動靜,雖然第一時間就得到了妥善處理,也只是控制住影響不再外散而已,信息這種東西最是靈活,尤其是在他們這種社交環(huán)境中,眾口鑠金,蜚短流長,沒有真相,更存不住秘密。
麥冬坐在長桌角落,規(guī)規(guī)矩矩地吃下端重精美的一餐,維持著體面撐到散席,才進衛(wèi)生間,把該吐的都吐了出來。
有敲門聲,麥冬蒼白著臉打開門,看著母親端著一杯水站在那兒,是一副想關(guān)心,卻不知道該怎么說的模樣。
“冬冬……”
“不用了媽?!丙湺瑳]看她,用手背揩了臉上冰涼的水珠,“我這就走了?!?/p>
經(jīng)過那么一場,他算是徹底搬出去了,單獨住挺好,除了這種必須團聚的場合,平時一個家人都見不到,免去尷尬。
廳里正熱鬧,麥冬一路受著叔叔爺爺們的教誨,好不容易溜著墻根逃出門,偏在外面花園撞見個堂哥,拉著他去后面別墅里一起喝酒,一頓艱難應(yīng)付,又耽誤過去小半個小時。
等到終于坐進車?yán)?,他身心俱疲,有一種逃出生天劫后余生的悲憤。
車子開動,駛離別墅區(qū)的時候,仿佛像離開某個結(jié)界,麥冬不知道到自己下意識攥著拳頭,過了好長時間,那種正在逐漸拉開距離的感覺才逐漸撫慰了他的焦躁不安。
街景飛速倒退,麥冬稍稍放松,閉上了眼睛,一直緊繃著防衛(wèi)著的情緒,絲絲縷縷地散開,終于平靜,慢吞吞地舒展開來。
陽光刺在眼皮上,很暖,他聽著灌進耳朵里的風(fēng),想到快回到家了,心中生出一點點的愉悅。
今天是端午節(jié)呢。
“您看?!?/p>
老吳車技好,剎車穩(wěn)到幾乎感受不出來,可是麥冬突然就心一悸,隨即他睜開眼睛,透過車窗玻璃,往前方望去。
——趙家榮在小區(qū)門口的一株梧桐柳下面,不知道已經(jīng)站了多久,他單手拎著一包東西,垂頭不知在想些什么,逆光下,他側(cè)影頎長看上去,也像一棵安靜的樹。
。
趙家榮不像他第一次來時,那么拘著,雖然還是不太習(xí)慣拖鞋踩在厚軟地毯上的感覺。
“怎么樣?!?/p>
他側(cè)倚在沙發(fā)上,一只手支著上身,另一只手就忍不住抬起來,在對方剛有了點紅暈的臉蛋上,觸碰一下。
“味道不錯,你手藝長進了啊?!?/p>
麥冬盤腿坐在地上,捧著瓷碗,捉著勺子認真撥去面上的浮末,家常普通的一碗湯,他給品得像模像樣。
煮湯有講究,食材火候調(diào)料一點都不能岔,趙家榮這是和麥冬現(xiàn)學(xué)的,百度講的那個,做出來不好喝。
沒他厲害。
那天晚上的擁抱,實在是太過露骨,像是一把火掉在干柴垛上,將他紙糊的虛偽燒了個精光。趙家榮一宿沒睡著覺,整個人都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