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口驚塵
晨霧像浸了水的棉絮,黏在大燮王朝西京的青石板上。
陳燮蜷在城隍廟后殿的破蒲團里,后背抵著結(jié)霜的磚縫,每吸一口氣都像有碎冰扎進喉嚨。
他抬手摸向腰間,那里還留著昨夜地痞踹的淤青——就因為他不肯給那伙人算搶哪家米鋪能發(fā)橫財?shù)呢浴?/p>
咕咕——腹鳴比晨鐘還響。
陳燮望著殿外漸亮的天色,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
十歲那年,父親被污通敵抄家時,他也是這樣餓著肚子躲在柴房;這十年流落街頭,他早學(xué)會把饑餓當?shù)赌ァ教?,腦子越清醒。
亂世之中,唯有算準人心,方能茍活。他對著供桌前落灰的城隍像喃喃,聲音像刮過瓦當?shù)娘L(fēng)。
卯時三刻,陳燮在西街拐角支起藍布幡,鐵口陳三個墨字被晨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
他席地而坐,膝蓋上攤著半塊磨禿的龜甲,懷里揣著最后半塊冷炊餅——這是他擺攤的底氣:算準了,能換頓熱飯;算不準,至少還有口涼的填肚子。
小先生,給我算算?第一個主顧是個系著靛青圍裙的婦人,鬢角沾著灶灰。
陳燮抬眼,見她腰間系著的銅鑰匙串有七把,其中兩把磨得發(fā)亮——尋常人家最多三把,這是管著米缸、錢箱和倉房的。
再看她袖角沾著槐花粉,右手指腹有針腳壓痕,分明是剛給孩子縫完春衣。
你夫君去了南城門。陳燮聲音像浸過井水,他昨日替東家收賬,本該亥時歸家,可城門守將換了新人,查得嚴。
婦人渾身一震,銅鑰匙串嘩啦掉在地上:小先生神了!
我家那口子確實去南城門找老相識通融!
圍觀的人多了。
賣糖葫蘆的老張頭擠進來:我這筐山里紅,今兒能賣完不?陳燮掃過他筐底壓著的半塊油紙,上面沾著芝麻?!蛞苟ㄊ窃诓枧锿獾壬?,聽了茶客閑聊。你往西市走。他指了指老張頭筐邊的草繩結(jié),西市今日有戲班唱《三娘教子》,帶孩子的婦人多,她們見不得娃哭。
老張頭半信半疑挑起擔(dān)子,剛走兩步就被個追著糖人跑的小娃拽?。籂敔斘乙t的!
神了!
鐵口陳!
喝彩聲里,墻根下的破磚動了動。
阿青縮著脖子往人堆里蹭,鼻涕都快滴到灰棉襖上——這小乞兒偷聽過三個算命攤,就數(shù)眼前這個說得準。
他剛要湊近,忽聽一聲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