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市里批發(fā)市場回來,林秀云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脈。
那卷淺綠小雛菊的“的確良”攤在裁案上,像一片春天掐下來,塞進(jìn)了她這小小的鋪子。
她摸著那光滑冰涼的料子,心里頭那點因為吳宏海帶來的憋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狠勁。
得把活兒干漂亮,讓那些料子都變成錢,讓所有人瞧瞧,她林秀云不靠誰,也能行!
她一頭扎進(jìn)活兒里,比之前更拼了。
畫線,裁剪,踩縫紉機(jī)。
電風(fēng)扇吱呀呀地轉(zhuǎn),吹不走滿頭滿臉的汗。碎布頭子沾在汗?jié)竦母觳采?,她也顧不上撣?/p>
腦子里就一個念頭:快!好!
周建剛下班回來,看她那副跟縫紉機(jī)拼命的架勢,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最后還是咽了回去。
默默去廚房捅開爐子,熬了鍋綠豆湯,晾在一邊。又拿出昨晚吃剩的饅頭,切成片,準(zhǔn)備煎一煎。
屋里只有縫紉機(jī)密集的噠噠聲,像急雨敲打著屋頂。
飯好了,周建剛喊了一聲:“吃飯了。”
林秀云沒應(yīng)?;顑赫s到節(jié)骨眼上,腰省那里差幾針就收完了。
周建剛等了一會兒,沒動靜。
他走到鋪子門口,看著妻子弓著的背影,汗?jié)竦囊r衫緊貼在脊梁骨上,顯出一道深壑。
他眉頭又皺起來,聲音沉了沉:“聽見沒?吃飯!活兒是干得完的?”
林秀云這才猛地回神,哦了一聲,手下卻沒停:“馬上馬上,就差幾針了,這線斷了就不好看了……”
周建剛臉一黑,扭頭回了屋。自個兒盛了碗湯,拿起饅頭片,咬得嘎吱響。
等林秀云終于忙完那段,揉著酸痛的脖子過來,綠豆湯都快不冒熱氣了。饅頭片也涼了,軟塌塌的。
她也不在意,端起碗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碗,長長舒了口氣。這才覺出餓來,拿起饅頭片就啃。
周建剛扒拉著碗里的綠豆,半天,悶悶地冒出一句:“廠里……今天發(fā)錢了?!?/p>
“嗯?”林秀云嚼著饅頭,沒太在意,“發(fā)多少?這個月沒拖吧?”
棉紡廠效益越來越差,工資能按時發(fā)全乎就不錯了。
周建剛放下筷子,手伸進(jìn)他那件洗得發(fā)白的工作服上衣口袋,摸出一個薄薄的信封。沒看林秀云,直接把信封放到桌上,往她那邊推了推。
動作有點僵。
林秀云愣了一下,放下饅頭片,拿起信封。
輕飄飄的。跟她那個裝定金的鐵盒子完全沒法比。
她抽出來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