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落定（第1頁）

程立昱癡跪在地上，又順著柳綠的百褶裙重新往上看。

長長的褶痕像同一張雕版上刻印出來的，一褶壓著一褶，裁得那般整齊服帖、立體鋒利。

每條褶線都像一條鋪了草的天涯路，但看不見盡頭，程立昱每望一眼就如走在刀刃之上，那般長得望不見盡頭。

若是眼神落在褶痕中，這百道長褶又會將自己絞死。

莊清蘩是一座巍峨的山，而綠紗裙上的纏枝花紋就像點(diǎn)綴山脈的繽紛飛花。

程立昱忘了，許多人都忘了，山是有力量的，她是有力量的。

這座山容不下雪花的贗品——梨花。

莊清蘩容不下他。

就在程立昱以為與兒子相見無望時(shí)，莊清蘩一手扶住食盒，另一手掀開黑漆食盒方蓋，將啼哭不休的程晟仔細(xì)抱起。

她想程晟許是被二人的爭吵嚇到了。

程晟好像已能記住莊清蘩的容貌一般，如葡萄般的圓眼睛盯著莊清蘩笑，不再哭鬧，還伸出小小的手，抓住莊清蘩垂在xiong口的墨發(fā)。

莊清蘩并沒有回饋程晟以同樣純真的笑顏，只將孩子送入程立昱的臂彎里。

確保程立昱抱穩(wěn)了，莊清蘩才完全卸下力道。

程立昱熟練抱過，他不敢相信莊清蘩這般輕易地把孩子還給了自己。

看見了熟悉的父親，程晟不再糾結(jié)于莊清蘩的一綹頭發(fā)，伸手要夠程立昱的黑短須。

程立昱看著失而復(fù)得的孩子喜極而泣，顫顫巍巍地摸上程晟的小酒窩，任由小兒扯須發(fā)。

痛，痛點(diǎn)好啊，說明吾兒有力氣，程立昱慈愛地看著。

“多謝莊相救了小兒”，程立昱不覺尷尬，如畫皮妖怪一般換了一張面孔，仿佛剛剛諷言相擊的不是自己。

“令郎昨日命喪火海，我尚無起死回生之本領(lǐng)。

”莊清蘩端坐在玫瑰椅上，不去關(guān)注程立昱的反應(yīng)。

“您這是何意？”程立昱瞇眼，抱緊孩子，如刺猬般豎起渾身的刺。

既然已強(qiáng)做了自己的恩人，為什么此刻又要逞口舌之快？程立昱想不明白。

常言道：“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程立昱仍沒意識到他已經(jīng)墜入一張?jiān)娇s越小的天羅地網(wǎng)之中。

“你主持修建的河堤不過一年就塌了。

難道不該入京面呈，給陛下和天下人一個(gè)交代嗎？”莊清蘩將話挑明，燃滅程立昱的最后一絲幻想。

程立昱喉嚨一緊，似要說出什么來為自己辯解。

莊清蘩并沒有給他這個(gè)機(jī)會：“難道你等著王崇明來救你于水火之中？”程立昱不語，即使事情壞到這般田地，他也不愿意承認(rèn)自己和王崇明乘的是同一條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