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嘆息,仿佛來自萬古之前的幽魂,帶著足以磨滅一切生機的疲憊與滄桑,直接穿透了耳膜,烙印在三人的靈魂深處。
李默臉上的驚愕瞬間凝固,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骨頭,手中的鐵爪“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他的眼神變得空洞,嘴里無意識地喃喃自語:“沒用的……一切都是沒用的……掙扎什么……早晚都是一死……不如現(xiàn)在就躺下……”
他那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氣質(zhì),在這股純粹的絕望面前,脆弱得如同一張薄紙。過往所有的失敗、悔恨、恐懼,在這一刻被無限放大,如潮水般將他的意志徹底淹沒。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最終的結(jié)局,不是死在某個強大的敵人手里,而是默默無聞地爛死在某個陰暗的角落,無人問津。
阿朵的反應(yīng)稍好一些。她第一時間咬破舌尖,用劇痛刺激自己的神識,同時左手飛快地在自己胸前畫出一道金色的安神符印。但即便如此,她的臉色也煞白如紙,握著藥瓶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背上那沉重的影刺,此刻仿佛重逾千斤,壓得她喘不過氣。那股絕望的氣息,像無孔不入的毒素,在不斷侵蝕著她的心防,讓她懷疑自己所學(xué)的一切,所堅持的一切,是否都只是一場空虛的笑話。
只有林燼,還筆直地站在那里。
他單膝跪地,大口喘息,那雙一黑一白的眼眸,死死地盯著那道緩緩洞開的石門縫隙。
那股龐大的絕望感,同樣如山洪般向他涌來。但奇怪的是,這股能讓李默徹底崩潰,讓阿朵苦苦支撐的絕望,沖刷在他身上時,卻像是江河匯入了大海。
因為他的心中,早已承載著一片更加深邃,更加洶涌的絕望之海。
那是親眼看著妹妹林曦在自己懷中化為灰燼的絕望,是背負著整個骨山詛咒的絕望,是與天地為敵,逆天改命的絕望。
與林燼這早已化為核心驅(qū)動力的,有著明確形狀和目標(biāo)的“具象化絕望”相比,門后那股彌漫的,漫無目的的“廣域絕望”,就像是無根之水。
他早已身處地獄,又怎會懼怕地獄的風(fēng)景?
“嘎吱——”
石門終于完全打開。
門后的景象,讓劫后余生的林燼也為之窒息。
那不是他想象中的清泉圣地,而是一個更加龐大,更加空曠的圓形囚籠。
囚籠的中央,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巨大石坑,絲絲縷縷無色無味的霧氣,正從坑中裊裊升起,那應(yīng)該就是所謂的“滌魂泉”。
而在石坑的周圍,用一種漆黑如墨的鎖鏈,鎖著成千上萬道半透明的,幾乎看不清輪廓的虛影。那些虛影,曾經(jīng)都是一個個鮮活的靈魂,而此刻,他們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麻木的空白。他們的生命精華,他們的記憶,他們的情感,正被那黑色的鎖鏈源源不斷地抽出,匯入中央的石坑,最終化為那滌魂泉的霧氣。
而在石坑的正前方,背對著他們,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那身影并非血肉之軀,而是由凝結(jié)的悲傷,固化的絕望,以及無數(shù)靈魂被抹去前最后的怨念,共同構(gòu)成的一種聚合體。它穿著一身破舊的,仿佛存在了億萬年的獄卒長袍,手中拄著一柄由黑色鎖鏈盤繞而成的巨大鐮刀。
它,就是這絕望的源頭。
滌魂所的獄卒,或者說,典獄長。
它緩緩地轉(zhuǎn)過身,那張臉上沒有五官,只有一片不斷變幻扭曲的陰影,仿佛倒映著所有囚徒的痛苦。
“一個……有趣的靈魂?!豹z卒的“目光”略過了癱軟的李默和掙扎的阿朵,最終鎖定在了林燼身上,它的聲音直接在林燼的腦海中響起,帶著一絲萬年不變的,公式化的好奇,“你的絕望,很‘燙’。它有形狀,有目的,像一把燃燒的刀。很久……沒有聞到過這樣的味道了。”
它不是在威脅,也不是在審判,它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就像一個老農(nóng)在評論今年的收成。
林燼強撐著站起來,體內(nèi)的力量因為剛才的極限操作而混亂不堪,但他依舊挺直了脊梁,迎著那道足以壓垮神明的目光,沙啞地開口:“滌魂泉……它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