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
刀疤臉把江林領進巷子深處的“白家小院”時,李易正蹲在磨盤旁,拿一根草莖在地上劃拉算式。
他抬頭看見兩個小弟肩上沉甸甸的麻袋,瞳孔猛地一縮,像餓狼見了肉,險些把草莖掰斷。
“來了!?。 ?/p>
李易低呼一聲,轉身就朝屋里跑,差點撞上掀簾出來的白穆。
白穆?lián)Q了身月白竹布長衫,袖口卻仍是筆挺——他有個怪癖,衣服可以舊,但絕不能有褶。
院墻外頭那棵歪棗樹斜斜探進來,落了他半個肩頭的碎影,倒把他襯得更像一副淡墨山水。
“小兄弟,一路辛苦。”
他開口先笑,聲音低而清,像井里剛汲上來的水。
江林心里“嘖”了一聲:這哪像黑市頭子?分明像教書先生。
可下一瞬,白穆抬手一揖,袖口滑落,露出腕上那串墨玉十八子,珠子烏黑油亮,燈光下一晃,竟透著森森的寒。
江林這才把“先生”兩個字咽回肚子——黑市老大該有的鋒利,原來藏在骨縫里。
“白爺客氣,我就是個賣麥子的?!苯职鸭缟峡樟说穆榇厣弦粊G,發(fā)出“噗”一聲悶響,“貨在這兒,白爺要不要先驗?”
白穆沒急著看麥,反而側身讓出條道:“屋里坐。外頭日頭毒,別讓麥殼子迷了眼。”
江林挑眉,心道這人倒會做人。他也不推辭,抬腳就往里走。
身后李易早按捺不住,解開麻袋,一把捧起麥子——麥粒修長,腹溝淺,種皮泛著淡金,像沒打磨的碎金箔。
他湊到鼻尖一聞,一股清甜的青稈味直沖腦門,手都抖了。
“少爺!”李易嗓子發(fā)啞,“是上回那批‘金芒’,粒粒沉水,一穗能出九百顆!”
白穆步子一頓,沒回頭,只淡淡“嗯”了聲。可江林分明看見他耳后那根青筋輕輕跳了一下——那是真激動。
堂屋八仙桌上早擺好一只青花瓷海碗,里頭盛著清水。
白穆親自挽袖,抓一把麥子撒進去:麥粒落水,竟像鐵砂墜井,一個不落全都沉底。
“好麥。”白穆抬眼,第一次正正經(jīng)經(jīng)打量江林,“小兄弟怎么稱呼?”
“江林,江水的江,樹林的林。”
“江兄弟,你這麥子,我都包圓了?!卑啄麻_門見山道。
江林嘴角一抽,想不到白穆這么直接。
“可以是可以,就是價格……”江林想了想,還是說明一下,“上回李叔給過價,二十塊一斤。不知道有沒有和你說過……”
“二十塊一斤,李叔倒是說過?!?/p>
白穆指尖在八仙桌上輕敲,像撥算盤,又像掐脈搏,“可那是上回的行情。今天——”
他頓了頓,抬眼,眼尾勾出一點涼薄的笑,“今天,我出二十五。”
江林心里咯噔一聲,面上卻不動聲色。
二十五?比李叔開的價整整高出四成。黑市頭子從不做虧本買賣,這多出來的五塊,必有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