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玄把最后一個沙袋塞進手推車,卡扣“咔”地一聲咬緊。他直起腰,手機在褲兜里震了一下。
他沒掏出來看。
公交站牌下站著幾個等車的大媽,嘰嘰喳喳說著誰家孫子考了公務(wù)員。他走過去,站在人群外側(cè),抬手看了眼表,兩點三十七分。
三點,信訪局門口。
他沒再回頭,擠上剛到站的12路車。車上人不多,他靠窗坐下,手搭在包上,拇指輕輕摩挲著拉鏈頭。包里有錄音筆、備用手機、還有那支爺爺送的舊鋼筆——筆桿磨得發(fā)亮,筆帽內(nèi)側(cè)刻著一個“慎”字。
車窗外的街景一晃而過。他閉了會兒眼,腦子里過著剛才那封郵件的內(nèi)容。藍色文件袋,灰格子襯衫,三點鐘出現(xiàn)。沒說名字,沒說來由,只給了三個坐標一樣的信息。
這種事,信一半,防一半。
他睜開眼,離信訪局還有兩站。窗外陽光正好,照在路邊一家便利店玻璃上,反出一道白光,晃了一下他的眼睛。
他偏了頭,拉開包,把錄音筆開了機,塞進外衣內(nèi)袋。筆尖朝外,方便隨時掏出來寫東西——或者戳人。
信訪局門口比他想的安靜。幾個上訪的坐在臺階上,手里拎著材料袋,臉上寫著“我已經(jīng)說了八百遍”。保安在門口來回溜達,眼神懶洋洋的,像在看一群不聽話的雞。
葉玄買了瓶水,靠在對面報刊亭邊喝。他掃了一圈,沒看見穿灰格子襯衫的。
三點零二分,一個瘦高男人從巷口拐出來,襯衫皺得像隔夜的煎餅,手里拎著個藍色文件袋,邊走邊東張西望。
葉玄把水瓶捏扁,扔進垃圾桶,慢悠悠跟了上去。
那人走到信訪局門口,停下,看了看表,又看了看門衛(wèi),腳步遲疑。就在他抬腳要進去時,一輛黑色商務(wù)車悄無聲息地停在路邊。
車門一開,下來個穿西裝的中年男人,手里夾著煙,走到灰襯衫身邊,低聲說了句什么。
灰襯衫立刻后退半步,搖頭。
西裝男笑了笑,從兜里掏出一個信封,往他手里塞。
葉玄往前挪了幾步,假裝系鞋帶,手伸進衣兜,按下了錄音筆的傳輸鍵。
“……錢不多,但夠你媽住院用一陣?!蔽餮b男聲音壓得低,但風(fēng)正好往這邊吹,“再說,那報告本來就沒問題,你瞎攪什么?”
“可我親眼看見他們換數(shù)據(jù)!”灰襯衫聲音發(fā)抖,“環(huán)保驗收那晚,李總親自帶人改的系統(tǒng)后臺,我有截圖——”
“截圖?”西裝男冷笑,“你有u盤,我有服務(wù)器日志。你說誰的話有人信?”
葉玄耳朵一動。
李總?李建國?
他不動聲色地掏出手機,假裝拍照,實則把兩人對話的位置記進了備忘錄。
灰襯衫還在掙扎:“可這事兒遲早——”
“遲早個屁?!蔽餮b男打斷他,“王科長都打過招呼了,你這份材料遞上去也是白遞。不如拿錢走人,誰也不難看?!?/p>
灰襯衫咬著嘴唇,手攥著文件袋,指節(jié)發(fā)白。
葉玄正想再靠近點,商務(wù)車后門又開了。
這次下來的是李建國本人。
五十出頭,肚子微凸,臉上笑呵呵的,跟人打招呼似的揮了揮手,可眼神冷得像冰。他走過來,拍了拍灰襯衫的肩:“小李啊,年輕人別沖動。你在宏遠干了三年,我什么時侯虧待過你?”
灰襯衫哆嗦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