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
林府的老宅,仿佛一座被抽干了生氣的巨大棺槨。
午后的陽光透過繁復的雕花窗欞,切割成一道道昏黃的光柱,照亮空氣中沉浮的萬千塵埃,卻照不進那份浸透梁柱的陰冷與死寂。
榮清婉獨自坐在偏廳的窗邊,身上是一件半舊不新的墨綠色絲絨旗袍,襯得她臉色愈發(fā)蒼白,如同一尊失了釉彩的細瓷美人。
她手里無意識地捻著一串冰涼的翡翠佛珠,目光投向窗外枯寂的庭院,那里曾有過繁花似錦,如今只剩嶙峋的枝丫,像極了她的心。
腳步聲打破了凝固的空氣。
老管家林伯悄無聲息地走進來,花白的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臉上每一道皺紋都刻著欲言又止的沉重,他手里捧著一個厚實的牛皮紙文件袋,邊緣有些磨損,顯然經(jīng)過長途跋涉。
“夫人?!绷植穆曇舾蓾瑤е环N刻意壓低的恭敬。“派去國外的人…回來了,這是…他們查到的東西?!?/p>
榮清婉捻著佛珠的手指倏然停住,指尖用力到泛白,她沒有立刻回頭,只是脖頸微微僵硬了一下。
窗外,最后一片枯葉打著旋兒飄落。
良久,她極慢地轉(zhuǎn)過身,目光落在那個文件袋上,像是看著一條盤踞的毒蛇。
她沒有說話,只是伸出了手,那只手,曾經(jīng)豐腴白皙,如今瘦削見骨,微微顫抖著。
林伯垂下眼皮,不敢看她的眼睛,將文件袋輕輕放在她冰冷的掌心,如同放下一個燒紅的烙鐵,然后躬身,無聲地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咔噠?!遍T鎖合上的輕響,像是一個訊號。
榮清婉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汲取足夠的勇氣,才緩緩拆開了文件袋的封線,里面滑出的不是文件,而是一疊照片。
第一張,巴黎街頭,細雨朦朧。
林云諫撐著一把黑色的傘,傘下傾斜,全然護著身旁一個年輕嬌俏的女子,那女子穿著時興的洋裝,笑得明媚張揚,正仰頭看著林云諫,眼底是毫不掩飾的愛慕與依賴,林云諫側(cè)低著頭,嘴角勾起的弧度是榮清婉早已陌生的溫柔。
第二張,塞納河畔的咖啡館露天座。
林云諫與那女子并肩坐著,他的手,自然地覆在女子放在桌面上的手背上。陽光灑在他們身上,刺得榮清婉眼睛生疼。
第三張,女子在臺上唱歌,林云諫坐在臺下欣賞愛慕的看著她。
第四張,滑雪勝地,兩人笨拙地摔倒相擁而笑。
第五張,高級餐廳里,他為她切好牛排。
甚至…還有一張略顯模糊的遠景,是醫(yī)院的產(chǎn)科走廊,林云諫緊張地踱步,那女子的腹部已明顯隆起……
照片一張張從榮清婉顫抖的手中滑落,散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臉上最后一點血色也褪盡了,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著,卻發(fā)不出一點聲音,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狠狠揉捏,痛得她幾乎彎下腰去。
新婚夫妻,卻沒有半點夫妻情分,他出國找情人瀟灑,榮清婉以為他去工作,為他操持家業(yè)、替他奉養(yǎng)高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