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夜間十一點,埼玉縣青田宅突發(fā)大火,無人生還,目前事故原因正在調(diào)查中……”
久川埴頓時覺得頭暈,恐怕連琴酒在發(fā)來鼓勵訊息時,都要不免感慨他行事作風之果斷。
幾次劇烈的喘息后,他倒是出乎意料地冷靜下來,給自己倒來一滿杯溫水權(quán)當充饑,而后披上外套就出了門。
久川埴的目的地很明確,腳程也不慢,成功搭上那列駛往琦玉縣的新干線,從車站出來時,撲面而來的陽光卻一時讓他辨不清了方向。
——從污泥里生長出的人無緣于接受陽光和雨露的恩澤,這是久川埴自小便明白的道理。訓練營培養(yǎng)出一屆又一屆麻木不仁的劊子手,包括久川埴,他本以為自己與他們多少有些不同,時至今日才看清自己同樣雙手沾滿獻血。
他慢吞吞地走,在過分明媚的光線下,覺得無所遁形。他很肯定青田宅的火災(zāi)絕非組織的手筆,卻不能保證逼死父親的殺人犯中沒有自己,因為這是是人人歡欣的結(jié)局,那位確認了他的忠誠,久川埴獲得了信任,“蜜勒米爾”的名字將重獲重用……
所以,這是對的。久川埴想,因此他不會探究心底涌出的酸澀的苦楚從何而來,這是組織永遠不要求他掌握的東西。他只是本能地貪戀家人的溫馨,并本能地覺得難過,像一頭未曾開智的懵懂小獸。
跌跌撞撞地,走回曾屬于他的那間烏托邦廢墟。
兩層高的別墅被燒得焦黑,灰塵滿天,警戒線外站滿好奇圍觀的群眾,久川埴在其中并不顯眼。他拉上兜帽,一言不發(fā)地聽后排的兩位老大媽抱怨著“這下蹭不到青田醫(yī)生的免費門診了”云云,再無留戀地轉(zhuǎn)身離去。
近兩年父親退居二線后,是越發(fā)善心泛濫了,大抵是自認前些年在組織做了太多虧心事。但善惡不是能就此相抵的東西,所以久川埴向來對這種行為嗤之以鼻——
他們都救過了些罪無可赦的人,這些人又殺了些普世意義上純粹的好人,早就注定下地獄了。
……說不定他們父子未來能在地獄來場感人肺腑的重逢呢?久川埴不無諷刺地想。
只是……莉莉,那是個連路邊喂養(yǎng)的流浪貓失蹤都會哭泣的姑娘,她本該有正常且幸福的家庭,而非一次一次為沒用的兄長父親操心。
久川埴腳步一頓,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不覺走到了一間店門前。位于青田宅附近的拉面店,萊伊不日前剛帶他來過這里,莉莉曾經(jīng)瘋狂地愛菜單上的經(jīng)典豚骨拉面。
“……哥?”
久川埴以為自己產(chǎn)生了幻聽,隨即一個毛絨絨的身影猛地湊上前來。
一只巨大的毛絨針織帽擋在久川埴眼前,一副平光眼睛遮住了半張臉,同樣毛絨絨的圍巾埋住另外半張——但久川埴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恍惚地叫出她的名字:
“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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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川埴四處確認了房間內(nèi)無監(jiān)聽設(shè)備,重重地拉起窗簾,擋住外頭照進來的一切日光。他拿起電話準備呼叫客房服務(wù),眼看莉莉已經(jīng)因為一晚的奔勞困頓地倒在床上,又嘆息著掛斷。
莉莉昨晚想必過的很不安寧,斷斷續(xù)續(xù)做了許久關(guān)于煙和火光的噩夢,再睜開眼時,看見坐在床頭的久川埴,一顆心這才安定下來。
“哥?!彼柫?,這才覺得身體又冷又餓,將身上的被子裹緊了些,“你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