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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鼙鼓聲喧貫中國(五)(第1頁)

“因為天上出了彗星,這兩天來,朝堂上鬧得正是厲害。不過所謂天兆吉兇的話,為夫是不信的,所以閑來無事,就有心查一查過去的記錄,將天文志翻了一翻?!?/p>

韓岡回手指著書架,“只是這么一翻,為夫就發(fā)現(xiàn)每隔七十六年左右——有時少個一年半載,有時多個一年半載——就會出現(xiàn)一次彗星。從始皇七年開始,一直到英宗皇帝在位的時候,一次都沒有錯失過。而往前,其實還有兩個記載,‘秦厲共公十年,彗星見’,這是在始皇七年之前兩百二十余年,差不多是三個七十六年。再往前,《春秋》中有‘秋七月有星孛入于北斗?!Z。這是在魯文公十四年,離著始皇七年,差不多有五個七十六年。只可惜中間缺了幾段,不知是史家遺漏,還是當(dāng)時沒有出現(xiàn)?!?/p>

“當(dāng)然嘍,說不定也有可能那幾次彗星造訪,魯?shù)卣檬顷幪欤吘咕褪蔷〇|的那么一小片地方??上x之《乘》,楚之《梼杌》都沒有流傳下來,”

《春秋》是周時諸國國史通名,但流傳下來的春秋是魯國國史,孔子為魯人,他也只能筆削《春秋》。不過各國國史還有別名,在《孟子》中有載,晉國國史名為《乘》,楚國國史名為《梼杌》,可惜都沒有孔子這樣的圣賢幫著記錄、流傳,最后消失在歷史之中。

“可其他的時候也有彗星?!?/p>

“道理很簡單,彗星不只一顆!當(dāng)然,也不是每次來的都是新客。反正總有一顆彗星會按時而來。而其他的彗星記載,也許有缺漏,如果補全的話,應(yīng)該也能找出規(guī)律來?!?/p>

“依官人的說法,如今的彗星就與災(zāi)異無關(guān)嘍?”王旖興奮的問著。

韓岡點了點頭。哈雷彗星的周期,在后世不知道的人可不多。既然心中有數(shù),從史料中找起來當(dāng)然容易。

“鎮(zhèn)星【土星】周天二十八載,歲星【木星】周天十二載。與其說彗星是昭示兵禍的惡兆,還不如說是依時巡天的星辰。如同太白、歲星、鎮(zhèn)星這樣的行星一般,周天而行。只是有的隔三岔五,有的則是幾十年一輪。為夫找出這一顆是最為穩(wěn)定,記錄也最全,正好七十六年一輪回?!表n岡長嘆息,感慨著,“并非世人多愚,只是沒有去想。只要有心之人將歷代所見彗星列出年表一看,就能知道所謂惡兆乃是穿鑿附會罷了。所謂格物,就是要格出道理,革除虛妄,多思多想,不可人云亦云,附會俗論?!?/p>

韓岡靠在交椅靠背上,十指交叉,雙手就放在小腹上。沉沉的語調(diào)訴說著道理。暈黃的燈火映在眼中,雙瞳卻更顯幽深,仿佛滿藏著智慧。

王旖和嚴(yán)素心看著韓岡,兩張俏臉忽然一齊都泛起了暈紅。她們的丈夫感慨著世人不思不想、庸庸碌碌的時候,似乎就是在俯視著蕓蕓眾生,看似淡漠,但又有著幾分痛心。這樣的姿態(tài),讓她們的心中都不由得涌起一陣崇拜——她們只是不知道韓岡的立足之地有多高。

嚴(yán)素心定了定神,只覺得兩頰燒燙:“可不是還有很多時候,天上來了彗星,天下就有了災(zāi)異?”

“許多上天無兆的時候,不照樣有災(zāi)異嗎?祥瑞頻出的年代,也不見災(zāi)害少過?!表n岡搖著頭,“其實都是附會,天下這么大,總能找到對應(yīng)的災(zāi)異。就算明天南邊出了亂子,也只是巧合,否則根本無法說明為什么每隔七十六年必有彗星?!?/p>

“官人,那爹爹他……”王旖心中陰云盡散,喜笑顏開。

“沒用的?!表n岡沒等王旖說完,直接搖頭,“此事只是為夫的揣測,并無實證,上一次此顆彗星出現(xiàn)是在十年前,治平三年三月己未。想要確認(rèn)為夫的猜想,則要等到六十六年之后。天子是千萬歲壽,我們做臣子的可是很難看到六十六年后的事。怎么可能取信于人?道理的確說得通,可想要作為證據(jù),卻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

韓岡他原本希望這一次出現(xiàn)的是后世的哈雷彗星,這樣他就可以幫著王安石一把,也順道給格物之說添磚加瓦??上M了一番周折后才發(fā)現(xiàn),原來哈雷彗星早已經(jīng)離開了十年。

既然是無法即時證明的推測,韓岡也不會在有爭議的風(fēng)尖浪口之上,將他對彗星的看法拿出來做憑證,這等于是給對手一個攻擊他的機(jī)會。不過日后他會依著如今士人的習(xí)慣,寫些筆記,將這猜想寫進(jìn)書里,等待幾十年后再來驗證。

……………………

彗星一直懸在頭頂上,已經(jīng)有五天了,但人們議論依然不減。

“幸好是凌犯軫宿,要是應(yīng)在北方可就麻煩多了?!?/p>

“再怎么樣天子也不會因為天上出現(xiàn)彗星,而令前線撤軍?!蓖蹼劦穆曇糨p微,透著虛弱。

入冬之后,王雱身體就有些不適。原本他體質(zhì)就不好,在江寧時就已經(jīng)是幾次臥床,上京的過程中,頂著烈日更是大傷元氣。只是入京后,因身負(fù)重任,需要輔佐王安石秉政,反而振奮起精神來,看不出有半點病態(tài)。但最近這段時間,又開始覺得身體變得沉重,到了天上出了慧星,王雱殫思竭慮,欲設(shè)法朝堂議論,但精力不足,終于一頭病倒。

韓岡坐在王雱的病榻前,他面前勉強在床上坐起來的大舅子,臉色泛著不健康的青白色,雙頰也深深的凹陷了進(jìn)去,探出被子的雙手,干瘦得皮包著骨??此F(xiàn)在的模樣,就算這一次病愈,身體不好生的將養(yǎng)個一年半載,依然恢復(fù)不了健康。

“橫山今日情勢如何?有沒有什么消息?”王雱因為醫(yī)囑要他多休養(yǎng),少耗神,王安石這兩日為了兒子的身體著想,也就盡量避免跟他談及政事上面的消息。

“就算有金牌加急,我們也只能知道四天前的回報。”

“玉昆!”王雱不愉的提高了嗓門。

看來自己還不是會說笑話的料,韓岡搖搖頭,“并沒有正經(jīng)消息,不過今日白天的聯(lián)絡(luò),種諤已經(jīng)將六十余架霹靂砲全都運了上去。近百里的山谷狹道,加上黨項人占據(jù)羅兀城后,又大肆破壞聯(lián)通南面的道路,就算是將霹靂砲拆散了上運,普通的隨軍轉(zhuǎn)運,就算再多一倍的時間,也不是這么容易就能做到的?!?/p>

“記得管著隨軍轉(zhuǎn)運的是鄜延經(jīng)略司的機(jī)宜文字游師雄吧?”王雱想了一想,道,“是幾年前在廣銳軍叛亂時立了大功的?”

“游景叔與我份屬同窗,同在子厚先生門下,不過他比我入門要早得多,出師也早?!?/p>

“橫渠門下,文武雙全?!蓖蹼効恐澈蟮目繅|,輕聲笑道:“與胡安定【胡瑗】門下相比,倒也不遑多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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