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也先已經(jīng)被憤怒和猜忌沖昏了頭腦,他冷冷地盯著大兒子,眼神里滿是怨懟:“你的話還能信嗎?當(dāng)初就是你說漢人內(nèi)亂,勸我出兵,現(xiàn)在我們才會被圍在這里!你是不是早就和漢人串通好了,要把我和瓦剌的精銳都葬送在這里?”他頑固地認(rèn)為,是這個魯莽的兒子一手將自己推進(jìn)了敵人的包圍圈,對博羅納哈勒的建議充耳不聞。
他哪里知道,博羅納哈勒向來智勇雙全,先前力主出兵,是因為看到瓦剌的后勤已經(jīng)瀕臨崩潰——糧草只能支撐五日,再拖下去不等明軍進(jìn)攻,大軍就會不戰(zhàn)自潰。他急著尋找戰(zhàn)機(jī),很大程度上是被糟糕的后勤逼出來的,卻被父親誤解為魯莽冒進(jìn)。
十二月初五中午,雪勢稍歇,也先在眾將的苦勸下,終于決定組織第一次突圍。他將三萬騎兵分成兩隊,分別由博羅納哈勒和阿失帖木兒率領(lǐng),朝著黑水谷東西兩個出口猛沖。瓦剌大軍所處的峽谷東西走向,狹窄的地形讓他們別無選擇,只能硬著頭皮沖擊這兩個被明軍重兵把守的口子。
“殺出去!回草原去!”博羅納哈勒揮舞彎刀沖在最前面,騎兵們嘶吼著緊隨其后,馬蹄踏過積雪,濺起一片片雪霧。但明軍早已嚴(yán)陣以待,谷口處挖好了壕溝,架起了拒馬,神機(jī)營的燧發(fā)槍和火炮一字排開,就等著瓦剌人自投羅網(wǎng)。
“放!”明軍將領(lǐng)一聲令下,燧發(fā)槍齊射的轟鳴聲震徹山谷,鉛彈在雪地里劃出一道道白煙,沖在最前面的瓦剌騎兵紛紛落馬。火炮隨后轟鳴,炮彈在密集的騎陣中炸開,積雪混著血肉飛濺,瞬間在谷口形成一道死亡屏障。瓦剌騎兵前仆后繼地沖鋒,卻一次次被明軍的火力打退,尸體在谷口堆積如山,鮮血染紅了白雪,形成慘烈的紅白色調(diào)。
在先后付出兩千多人死亡的代價后,瓦剌士兵們終于感到了膽怯。他們看著同伴的尸體堵住了沖鋒的道路,聽著明軍越來越密集的火力聲,心中的勇氣被一點點消磨殆盡。任憑將領(lǐng)們?nèi)绾魏浅?、鞭打,再也沒人敢繼續(xù)猛沖,紛紛勒住戰(zhàn)馬,在谷中茫然四顧,選擇靜觀其變。
博羅納哈勒看著停滯不前的隊伍,急得雙目赤紅,卻毫無辦法。他回頭望向中軍大帳的方向,只見也先的狼頭旗在風(fēng)雪中低垂,像一只失去斗志的困獸。谷中的積雪越來越厚,明軍的包圍圈卻越來越緊,瓦剌大軍的命運(yùn),似乎正隨著這漫天風(fēng)雪,一點點走向絕望的深淵。
十二月初六的傍晚,黑水谷的風(fēng)雪稍停,天邊卻壓著厚重的烏云,將暮色提前拉進(jìn)了峽谷。也先站在臨時搭建的高臺上,望著谷中瑟縮的士兵和堆積的尸體,眼中閃過一絲瘋狂——他知道,再等下去就是全軍覆沒的結(jié)局。于是,一場規(guī)模更大的突圍開始了。
“傳我命令!”也先的聲音在寒風(fēng)中嘶啞卻帶著決絕,“一萬精騎分成東西兩隊,同時沖擊兩個谷口!所有拿得動兵器的士兵,全部步行跟隨,用血肉鋪出一條路來!”瓦剌的狼頭旗在風(fēng)中劇烈晃動,一萬騎兵翻身上馬,彎刀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冷冽的寒光,后面跟著數(shù)萬步卒,像一股絕望的洪流,朝著谷口涌動。
但明軍對也先的狗急跳墻早有防備。朱瞻基站在西側(cè)山崗上,通過望遠(yuǎn)鏡觀察著瓦剌的動向,冷靜地下令:“火炮瞄準(zhǔn)騎兵密集處,神機(jī)營準(zhǔn)備齊射,弓弩手覆蓋步卒!”話音剛落,谷口的火炮率先怒吼,炮彈拖著黑煙砸進(jìn)瓦剌騎陣,瞬間炸開一片血肉模糊;神機(jī)營的燧發(fā)槍排成三排,輪流通暢射擊,鉛彈如雨點般傾瀉而下;城頭上的弓弩手也松開弓弦,密集的箭矢遮天蔽日,形成一道死亡天幕。
瓦剌騎兵剛沖到半路,就被明軍的火力攔腰截斷。戰(zhàn)馬受驚后瘋狂嘶鳴,將騎士甩下背來,后面的步卒躲閃不及,被撞倒在地,又被后續(xù)的人流踩踏。各種武器劈頭蓋臉地落下,瓦剌人根本無法抬頭,只能抱著頭在雪地里亂竄,慘叫聲、哭喊聲與槍炮聲交織在一起,整個谷口變成了人間煉獄。
短短一個時辰,瓦剌人就在明軍的火炮與箭雨下付出了五千多人的傷亡代價,雪地里的尸體層層疊疊,連下腳的地方都找不到。騎兵的沖鋒陣型徹底潰散,步卒更是像無頭蒼蠅般四處逃竄,士氣跌落到了谷底。也先在高臺上看得目眥欲裂,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精銳被一點點吞噬,最終頹然揮手:“撤!都給我撤回來!不要再做無謂的掙扎!”
撤退的命令下達(dá)后,瓦剌軍中開始出現(xiàn)潰散的跡象。有個年輕的瓦剌士兵趁著軍官不注意,丟下手中的彎刀,踉踉蹌蹌地跑到峽谷口,對著明軍陣地哭喊:“漢家爺爺饒命!我投降!我愿意歸順!”很快,越來越多的士兵效仿他的做法,丟下武器跪在雪地里,舉著雙手向明軍投降。
起初,瓦剌軍官還抽出彎刀斬殺逃兵,試圖阻止?jié)⑸⒌膭蓊^。但當(dāng)他們看到谷口的明軍火力絲毫未減,而自己的士兵像割麥子一樣倒下時,心中的防線也漸漸崩潰。有人扔掉了武器,有人干脆坐在雪地里痛哭,再也沒人聽從指揮——他們終于意識到,跟著也先繼續(xù)一條路走到黑,只有死亡一個結(jié)局。小股小股的士兵開始結(jié)伴投降,從幾人到幾十人,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更讓也先感到憤怒與絕望的是,克烈部和另外兩個小部落的三名首領(lǐng),眼見大勢已去,竟然背著他私下派人與明軍接洽。當(dāng)天夜里,這三個部落的部眾們舉著火把,排著隊走出瓦剌營地,向明軍繳械投降,臨走前還帶走了不少糧草和戰(zhàn)馬。也先得知消息時,氣得渾身發(fā)抖,抽出彎刀劈斷了帳內(nèi)的案幾:“叛徒!一群叛徒!我饒不了你們!”
可他的怒火還未平息,更沉重的打擊接踵而至。第二天清晨,也先本想組織最后一次突圍,命令克烈部剩余的兩千騎兵作為先鋒,打頭陣沖擊西側(cè)谷口??蓚髁畋芸旎貓螅骸按蠛?,克烈部的騎兵……他們?nèi)客督得鬈娏耍 痹瓉?,克烈部的士兵早已人心渙散,首領(lǐng)投降后,剩下的人干脆放下了武器,集體向明軍投誠。
“廢物!軟骨頭!”也先氣得破口大罵,在帳內(nèi)急得直跺腳,卻又無可奈何。他看著空蕩蕩的營地和稀疏的士兵,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無力——曾經(jīng)簇?fù)碓谒磉叺牟柯涫最I(lǐng),如今或降或逃;曾經(jīng)引以為傲的精銳騎兵,如今死傷過半。瓦剌的根基,正在他眼前一點點崩塌。
“父親,不能再等了!”阿失帖木兒沖進(jìn)帳來,臉上滿是焦慮,“我們的糧食最多還能再吃三天,吃完了大家都會餓死在這里!必須再組織最后一次突圍,哪怕只有一成希望,也要試試!”他的甲胄上還沾著血跡,顯然是剛從混亂的前線回來。
也先望著帳外飄落的雪花,又看了看兒子布滿血絲的眼睛,最終頹然點頭。他知道阿失帖木兒說得對,糧食耗盡的那一刻,就是瓦剌大軍徹底覆滅的時候。盡管他心中清楚,突圍的希望已經(jīng)極其渺茫,但作為瓦剌的大汗,他必須做最后一搏。帳外的風(fēng)雪越來越大,仿佛在為這支瀕臨覆滅的軍隊,奏響最后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