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得很快,手指翻動間帶著一種專業(yè)的審視。幾分鐘后,她合上資料,抬起頭。
“嗯,真的很齊全,整理得特別好?!彼芍缘刭潎@了一句,然后話鋒一轉,帶著點俏皮和小小的抱怨,“不過嘛……這些真的都是公開信息誒。我自己在網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差不多能整理出個七七八八了?!彼瘟嘶问种械奈募?,“雖然沒你這個官方版本這么權威漂亮?!?/p>
齊安挑了挑眉,身體微微后靠,手肘支在沙發(fā)扶手上,修長的手指交叉放在身前,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臉上,眼神里帶上了一點笑意:“這還不夠你做作業(yè)?張同學,你的期末課題,要求這么高?”
他的語氣很輕松,但是她知道,他在等著她的下文。
她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雙手交迭放在膝蓋上,身體向他靠近:“我想了解的是更深層次的東西。那些具有幾十上百年歷史的跨國犯罪集團,它們組織嚴密,往往與特定地域文化,甚至歷史遺留問題糾纏在一起,形成獨特的‘犯罪生態(tài)’。他們的運作模式、歷史淵源、跨國協作的漏洞……”
“比如,”她掰著手指舉例,“墨西哥那些控制著‘走線’通道的fandai集團,掌控著從恰帕斯州叢林到美墨邊境漫長3500公里‘走線’通道的卡特爾集團,他們與當地政治經濟的復雜勾連?!?/p>
“還有東南亞作為全球最大人口販賣中轉樞紐,販賣偏向從婦女兒童轉向販賣強壯年勞力,緬甸妙瓦底、老撾金叁角特區(qū)、柬埔寨西港等地電詐園區(qū)背后牽扯的龐大利益鏈條和腐敗網絡;還有……”
她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一些,帶著一種引人注目的神秘感,“……像愛爾蘭黑幫那樣的,在歐洲擁有數百年歷史傳承,組織結構嚴密,行事風格獨特,甚至帶著某種‘家族榮譽’色彩的古老犯罪組織。我想了解的是這種更深層次、更‘根系化’的犯罪模式,以及藝術如何能夠切入這些復雜的‘歷史與罪惡共生體’的核心,進行有效的揭示和批判?!?/p>
她列舉得如此具體專業(yè),每一個案例都指向國際刑警組織核心打擊目標,且?guī)еh超普通人對犯罪網絡運作細節(jié)的關注。她的眼睛因為激動而顯得格外明亮,臉頰也因為這番“學術探討”而微微泛紅。
齊安的臉色,在她列舉第一個墨西哥案例時,就已經沉了下來。他交叉的手指微微用力,眼眸里面翻涌著審視和警惕。他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直到她說完愛爾蘭黑幫的例子。
“你想了解的……還真是深入。”齊安的聲音低沉下來,
她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驟然變化的氣場,注意力還沉浸在那些案例里。她低頭翻看著手中的文件,仿佛在尋找什么佐證,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起頭,語氣輕快地說道:
“啊,對了!可能你對這些海外犯罪集團的具體運作確實不太了解,畢竟術業(yè)有專攻嘛。但是!”她話鋒一轉,笑容明媚,“那天晚宴上,跟你說話的那位……國際刑警組織打擊跨國犯罪協調處的專員,威爾遜戴維斯先生,他肯定知道?。↓R安,你能不能幫我引薦一下?我就請教幾個專業(yè)問題,絕對不打聽機密,真的!就聊聊這些犯罪集團的歷史背景和社會影響什么的,這對我的課題框架搭建太重要了!”
齊安臉上的平靜消失了,他的眼神驟然變得銳利:“你從哪里知道威爾遜的?”
“展覽有嘉賓名單?。 彼闹锌┼庖幌?,面上理所當然。
“公開的展覽名單是半保密的,只對核心安保和少數工作人員開放!”齊安的聲音斬釘截鐵,“你從哪里看到的?”
似乎被他嚴厲的態(tài)度嚇到了,她愣了幾秒,隨即提高了聲音辯解道:“你忘了,你們辦這個藝術展,我是志愿者啊,還是負責一部分外聯和嘉賓接待協調的。后臺的嘉賓信息核對表,我當然可以接觸到?。 彼D了頓,臉上的表情瞬間從委屈切換成苦惱,“哼!都怪你們辦的這個展覽,我們系主任看了之后大受震撼,覺得藝術介入社會議題的力量太強大了,所以才給我們布置這種硬核課題。搞得我頭都大了!都是你們害的!”她氣鼓鼓地瞪了齊安一眼,仿佛布置這變態(tài)作業(yè)的人是他。
這番說辭邏輯上似乎無懈可擊。然而,齊安太了解眼前這個女人了。她今天的每一個看似不經意的動作,都指向最終的目標。
這個目標就是威爾遜戴維斯。
他看著那張因為苦惱和生氣而生動無比的臉龐,也許是康復訓練的疲憊還未完全散去,也許是面館里暖氣太足,此刻她的臉頰透著一種誘人的紅暈,細膩的皮膚在客廳頂燈的光線下仿佛蒙著一層柔光。
一股極其獨特的氣息,若有若無地飄散過來,鉆入齊安的鼻腔。
那不是香水味,而是一種混合的氣息?;祀s著她洗發(fā)水殘留的清新果香,帶著運動后汗水的微咸,被體溫蒸騰出屬于她本身干凈而微甜的體息。這氣息并不濃烈,甚至可以說很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