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掠過樹梢,帶來沙沙的輕響。
顧知鳶沉默了片刻,再開口時,聲音里的疏離感淡去了許多,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坦誠:“過去的事,對我來說像一場模糊的噩夢。但現(xiàn)在……”
她頓了頓,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而堅定,“我過得挺好的。孩子們很依賴我,我也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和賀明薇的合作很順利。日子……很充實。”
慕彥靜靜地聽著,臉上溫和的笑容依舊,但鏡片后的目光卻銳利地捕捉到了她話語深處那一絲不易察覺的飄忽。
他沒有反駁,也沒有追問,只是在她話音落下后,仿佛只是陳述一個再明顯不過的事實般,說了一句:“知鳶,謝宴珩不愛你。”
這六個字,毫無預兆,猝不及防地刺穿了顧知鳶努力維持的平靜表象。她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捏著文件袋的手指驟然收緊,指節(jié)泛白。
慕彥的聲音平穩(wěn)而清晰,繼續(xù)剖析著,如同一個冷靜的旁觀者:“他對你,或許有身為丈夫的責任,有朝夕相處養(yǎng)成的習慣,甚至……有對目前這個‘完整家庭’現(xiàn)狀的滿意。孩子們需要母親,家庭需要一個女主人來維持表面的和諧與溫暖,而你,無可挑剔地扮演好了這個角色。他享受這種穩(wěn)定,享受孩子們依賴你的笑臉,享受一個不需要他費心打理就能運轉良好的‘家’。這一切,都讓他感到舒適。但這,不是愛。?!?/p>
每一個字,都精準地敲打在顧知鳶的心坎上。
書房里那場激烈的對峙,謝宴珩眼底的厭煩與暴怒;涼亭下,他與溫顏相對而坐時,那種基于共同過去和話題的熟稔氛圍;甚至是他偶爾掠過溫顏身影時,眼底一閃而逝,連他自己可能都未曾深究的復雜波瀾……
所有被她刻意忽略,強行壓下的細碎片段,此刻被慕彥毫不留情地串聯(lián)起來,清晰地指向那個她一直不敢深想、卻又隱隱認同的真相。
是的,謝宴珩對她,或許有維護,有習慣性的靠近,有對現(xiàn)狀的依賴,但那更像是對一份令他滿意的“生活配置”的保護欲和占有欲。
他的眼神里,從未有過溫顏出現(xiàn)時,那種被輕易牽動的波瀾。
他能為了溫顏的眼淚而沉默駐足,卻對她的恐懼和崩潰感到煩躁不耐。
他滿意這個由她精心營造的“家”,但他心底真正喜歡的,能輕易擾動他心湖的,是溫顏。
顧知鳶沉默了。
她微微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白皙的臉頰上投下淡淡的陰影,掩去了眸中翻涌的苦澀和認同。
她沒有反駁,也無法反駁。
慕彥看著她的反應,心中了然。
他放柔了聲音,帶著一種循循善誘的勸慰:“知鳶,你還這么年輕。你有才華,有能力,心地善良。你值得擁有真正的愛情,值得被一個人全心全意地珍視和呵護,而不是……在一個沒有愛,只有責任和習慣的婚姻里,消耗自己,蹉跎歲月。”
“你現(xiàn)在不一樣了,你有自己的事業(yè),有賀明薇這樣的伙伴,有獨立的能力和方向,為什么還要把自己困在這個金絲籠里?哪怕它看起來再華麗舒適,終究是別人打造的牢籠。你有翅膀,知鳶,你應該飛出去,去看看更廣闊自由的天地,去追尋真正屬于你自己的幸福。人生苦短,何必委屈求全?”
這些話,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在顧知鳶死寂的心底蕩開了一圈漣漪。
這些詞對她而言既陌生遙遠,又帶著致命的誘惑力。
自從穿越而來,她所有的神經(jīng)都緊繃,在生存、適應、保護孩子和應付層出不窮的危機上,像一個高速旋轉的陀螺,從未有過一刻停下來。
穿越前后,她似乎都從來沒有思考過,自己究竟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