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特別寒冷:鵝毛大雪隨著白毛風(fēng),幾乎染白了整片的戈壁灘。
老牧民桑杰哈著白氣,穿著厚厚的毛靴,在雪地上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到羊圈門口,用凍僵的手扒開羊圈門口的雪堆。
此時的羊群正瑟瑟縮縮著擠在棚下,這四處漏風(fēng)的冬窩子,如果不是那一份羊毛還有秋天貼的膘,羊兒估計也很難過這個冬天。
此時,這些羊兒,它們干癟的肚皮隨呼吸起伏,像被風(fēng)掀動的破氈布。
草料不多了,麩皮摻著雪水,再撒上一把切碎的苜蓿煮成的糊糊,對于羊兒來說便是一頓好飯。他舀起一勺,倒進食槽,羊兒立馬擠上來,羊蹄滴答紛亂。
氈房內(nèi),妻子卓瑪正把一塊干牛糞塞進爐膛,頓時整個冬窩子暖和了不少,女兒提著一大桶的雪進來,雪化了再燒開,便拿來作為生活用水。
“雪掩埋了草場。明天得往北谷走,沙棗林興許還剩些果子?!鄙=芟坪熯M來,胡茬掛滿冰霜。
夜里,桑杰一家蜷縮在冬窩子里,燒著牛糞炭火,喝著奶茶和馕餅,就入睡了。
沒想到,夜里,還是出意外了。
一頭非常不安分的母羊,顯得非常焦躁,一次又一次的頂撞那圍欄。終于那圍欄處那一根被風(fēng)雪浸透多年的朽木,頂撞之下,便“咔嚓”斷裂。
等冬窩子的狗子發(fā)出一聲聲的警告,桑杰追過去的時候的,雪地上只剩下幾串凌亂的蹄印,又迅速被更密集的落雪覆蓋。
看見那漸去漸遠的凌亂的腳步,桑杰夫人撓著頭,臉一下子煞白煞白的:“那是最好的母羊,正準(zhǔn)備著開春配種用呢?!?/p>
桑杰一把抓起破羊皮襖裹在身上:“我去找!”
“哎——”妻子卓瑪想攔,話剛說到一半,便被風(fēng)聲給淹沒了。
最后,妻子卓瑪只能在冬窩子前面,看見丈夫深一腳淺一腳地?fù)溥M那片白茫茫的雪地里,腳印很快就被大雪給抹去了,氈袍的背影很快變成一面小小的旗幟。
“它走不遠的?!弊詈笳煞蛑涣粝铝诉@句話,便消失在漫天飛雪當(dāng)中。
丈夫走后,冬窩子的時間似乎過得特別的慢。卓瑪守在那燃燒著牛糞的爐子前面,感覺度日如年,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她盯著爐子里的牛糞火焰或明或暗,然而,耳朵卻一直在留意外面的動靜——
然而,外面除了那瀟瀟的風(fēng)聲還有雪落的聲音外,就只有偶爾雪粒刮過氈布發(fā)出的沙沙的聲音了。
晌午過去了,本來是要收集些雪水來做飯的,然而,如今羊沒有回來,丈夫也沒有回來,妻子的心一點點沉進冰窟窿。
她再也坐不住,推開氈門,離開冬窩子,走進大雪當(dāng)中,對于那漫天的雪地大聲的喊著:“桑杰——桑杰——”
然而聲音很快便被風(fēng)聲給吞沒了,就如同掉入深潭的石子,連回聲都沒有。
茫茫的雪地,連一棵樹都沒有,視線根本找不到落腳的地方;很快,卓瑪就開始有了雪盲的狀態(tài),只感覺眼睛發(fā)疼,難受得淚水流了出來;然而,那淚水剛剛涌出就凍在睫毛上。
看著母親走進了暴雪當(dāng)中,冬窩子里十歲的兒子巴特爾緊緊摟著妹妹,兩個孩子連中午飯都沒有吃,就像是兩只抱在一起受驚的鳥兒那般。
妹妹小聲啜泣:“阿爸——羊——什么時候回來?”
哥哥則撫著妹妹的后背:“很快的,一會兒就回來了?!彼约阂惨е伦齑?,眼睛死死地盯著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