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雅室內(nèi),高颎將一份奏折遞給蕭夏,“這是我寫給天子的一份奏折,懇請殿下替我轉(zhuǎn)交給天子?!?/p>
(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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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桶理論
“可以!我明天就派送去洛陽?!?/p>
“不急,殿下最好也能替我參謀一下,看看有沒有需要補充的地方,還有語氣方面看看是否需要注意?”
蕭家打開奏折看了看,竟然是勸說天子放棄征討高句麗,高颎寫得很坦率,而且一針見血,天下不滿并非因征討失敗,而在過于耗費國力,得不償失。
蕭夏半晌沒有說話,高颎不解問道:“殿下覺得有什么不妥嗎?”
蕭夏緩緩道:“高公雖然說得坦率,但沒有說到關(guān)鍵問題,為何民怨沸騰已經(jīng)沸騰,天子卻依然一意孤行,根本原因在哪里?”
高颎抱拳道:“請殿下指教!”
“其實攻打高句麗所耗費的糧食物資,對大隋來說根本不算什么,光黎陽倉就有一千五百萬石糧食,布匹幾千萬段,其他物資不計其數(shù),洛口倉也有千萬石糧食,洛陽倉庫更是有堆積如山的布帛。
高句麗一戰(zhàn)不過損失幾百萬石糧食和數(shù)萬頂帳篷,這點物資損失對大隋國力而言根本不值一提,所以高公指責(zé)天子耗費國力,天子就會把天下倉儲報告拿出來,高公的奏折就沒有說服力了,這也是天子要第二次攻打高句麗的主要原因,大隋國力雄厚,不在乎這點耗費?!?/p>
高颎沉吟一下道:“殿下的意思是,問題不是出在國力上?”
“一點沒錯,國力沒有問題,而是出在民力上。”
高颎拱拱手,“愿聞其詳!”
蕭夏淡淡道:“高公做了幾十年宰相,應(yīng)該很清楚,大隋的特點是富廟窮和尚,朝廷幾乎沒有軍俸開支,每年征收的稅賦有大量盈余,幾十年下來就積累了天量財富,這里面還包括北周留下的財富和南方王朝積累的財富。
可天下百姓卻很窮困,每年都要緊巴巴過日子,根本就沒有什么積蓄,稍微遇到天災(zāi)或者家里勞動力生病什么的,整個家就沒法維持了,對一個家庭天就要塌了,先帝也意識到這一點,所以推行義倉,萬一遇災(zāi)或者家里有事,可以用義倉的糧食來周轉(zhuǎn)幾個月,這樣家里就不至于破產(chǎn)。
當(dāng)今天子最大的問題就是不考慮百姓的承受能力,建洛陽、鑿運河、修長城、征夫遼東,動不動就強征一兩百萬人,一點都不體恤民力,幾年下來,至少動用了上千萬青壯勞力。
當(dāng)然這里面有很多是重復(fù)使用,但至少動用了四五百萬勞力,最后死掉了接近一半,還有地方官趁機橫征暴斂,大發(fā)其財,加上義倉的糧食也沒有了,這就意味著四五百萬戶百姓因為沒有及時耕種土地,也沒有其他收入而破產(chǎn),我們整個大隋也不過八百萬戶人口?。?/p>
高公,我們都指揮過軍隊,都很清楚,一支軍隊只要三成傷亡就會崩潰,大隋也是一支由百姓組成的軍隊,現(xiàn)在已經(jīng)超過一半傷亡了,大隋會不會崩潰?
這就像一只水桶,哪怕國力板再雄厚,但另一塊民生板如果沒有了,水桶也一樣因為裝不了水而廢掉,整個大隋北方已經(jīng)民生凋敝,饑民遍野,盜匪橫行,這半年時間,逃到東萊郡的百姓已經(jīng)接近五十萬人。
這個時候天子還要發(fā)動第二次遼東戰(zhàn)役,他只看到大隋的官倉儲備是多么雄厚,卻全然不管不問下面百姓的死活,高公把這一條加進去吧!民力板消失,哪怕國力板再雄厚,大隋這個木桶也一樣完蛋?!?/p>
高颎默默點了點頭,他仰頭長嘆一聲,“枉我做了三十年宰相,還是沒有殿下看得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