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他幾乎沒有一天是清醒的。
從禾策辦公室落成茶會之後,他馬上飛去西班牙參加一場建筑交流會,是很久以前就應(yīng)下來的邀約。
再從西班牙轉(zhuǎn)往荷蘭,去見幾位老朋友。旅程原本排了十二天,很悠閑的假期,卻在西班牙時臨時收到一封訊息——
「我們在臺東,有一個計畫??可?、臨海,我們想請你看看。」
他不太記得那天是在哪個城市醒來的,只記得早晨的光透進窗簾時,他看著那張空蕩蕩的海邊地形圖,忽然覺得那片留白很好——什麼都沒有,什麼都可以想。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他之後的每一天,會被填得那麼滿。
他在飯店房間里、咖啡館角落、甚至機場候機室里,把那個地塊畫了又畫。他早已習慣在路上工作,筆電在手、圖紙在腦,哪里都能開工。
回臺灣以後,就沒再有一天早睡過。
業(yè)主時間緊迫,每周五早上能開會是唯一的條件。他不想錯過這個案子,乾脆前一晚就飛過去。
他沒想太多。也沒有時間想。
他沒有想起,那個晚上,在茶會的酒氣與人聲里,她低著頭說的話。
她說是朋友的故事,他信了?;蛘哒f——他選擇信。
因為信,b懂容易。
懂了,就回不去了。
今天去臺北開會,林小姐建議他坐高鐵,至少可以休息一下,但他搖了搖頭:「我自己開。」四十分鐘車程,他習慣自己處理,也需要一點時間讓腦子靜下來。
剛下大竹交流道,車道還沒完全展開,手機響了,他瞥了一眼,是林小姐?!咐习澹坎缓靡馑即驍_你……小貓現(xiàn)在狀況不太對……我不知道該找誰,只能先聯(lián)絡(luò)你了……」
他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收緊:「怎麼了?」
「她來拿資料,本來還好好的……說熱、說休息一下,結(jié)果我出去拿個東西再回來,就看到她蹲在門口,臉超白,還說什麼低血壓,撐一下就好……」
林小姐的語速快了起來,像是在壓著慌張:「她現(xiàn)在整個人靠在墻邊,包包都滑到地上……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沒回話,右腳已經(jīng)踩下油門?!杆€能講話嗎?」
「有講一兩句,但眼神有點飄……我讓她坐進樓下,你快到了嗎?還是我叫救護車?」
「不用,我來。五分鐘內(nèi)到?!顾麙炝穗娫?,方向盤轉(zhuǎn)得更急,指尖不自覺收緊。
他回臺後,曾短暫見過她一次。
林小姐交給他一個信封,說金額b較大,要他親手交給她。
他去了。
她站在柜臺前,像平常一樣對他微笑,語氣平穩(wěn)得沒有一絲波動。
只是那笑容,很淡,像是客套,也像是,她已經(jīng)習慣不等他了。
他沒說話。她也沒多問。那一瞬間安靜得不像話,像什麼話只要一說出來,就會整個崩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