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瓦德領(lǐng)主城堡壁壘森嚴,分作內(nèi)外兩重天地。外層馬廄、洗衣房等仆役區(qū)域喧囂粗糲,內(nèi)層則壁壘高聳,拱衛(wèi)著領(lǐng)主深居簡出的私密空間。
初入這龐大迷宮般的堡壘,伊莉絲仿佛一個興致盎然的游客,由山羊胡引領(lǐng)著,步履輕快,左顧右盼,身上仿佛有耗不盡的精力。硬是從踏入陰森門洞的第一刻起,逛到了暮色四合,將這座龐然大物的筋骨脈絡探了個七七八八。
她似乎全然“忘記”了山羊胡一干人等此前已在毒日頭下苦候她大半日光景,早已是口干舌燥、腿腳酸軟,由著山羊胡絮絮叨叨介紹各處的設(shè)施名目,時不時還會就某個不起眼的墻角雕飾、或是某扇磨損嚴重的窗欞,拋出些刁鉆問題,直問得山羊胡嗓子眼冒煙,喉嚨嘶啞的像個破風箱,卻連一口潤喉的茶水都撈不著。
“伊莉絲殿下?!毙兄镣鈱玉R廄時,山羊胡終是忍無可忍,聲音里帶著瀕臨極限的干澀。
真不知這彌漫著馬糞與干草混合氣息的腌臜地方有何魔力,竟能讓這女人看得如此津津有味!
他心中惡毒地腹誹,面上卻還得極力擠出謙卑的笑容。
“您看,這隨行的侍臣,還有您帶來的諸位大人,逛了這大半日想必也都人困馬乏了?!鄙窖蚝謿?,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么像砂紙摩擦,“時候也不早,今晚還特地為您備下了接風盛宴。不如……我們先移步會客廳,喝杯茶潤潤喉,歇歇腳?”
為了替自己掙得一口喘息之機,男人破天荒地抬出了那些他素來視如草芥的“隨行人員”當擋箭牌,這份“體恤下情”,在他當領(lǐng)主的漫長歲月里恐怕是頭一遭。
“接風宴?”女人眉梢微挑,似乎被勾起了興致。
山羊胡見狀心頭一喜,忙趁熱打鐵:“正是!為了恭迎您的大駕,艾爾瓦德上下可是提前月余就開始精心籌備。您若是有興趣,不如咱們這就去會客廳?我立刻差人將宴席菜單取來,咱們邊品茗邊過目,如何?”話音未落,他猛地抬腳,狠狠踹在全程如同木樁般呆立的人販子屁股上,將一路積攢的疲累怨氣盡數(shù)發(fā)泄出去,“還杵在這兒當門神?!沒眼色的東西!還不快去給伊莉絲殿下把菜單取來!”
語畢,他根本不給伊莉絲反應的時間,便躬身做出一個極其標準的“請”的手勢,手臂伸得筆直。
然而,時間漫長的仿佛凝滯,他手臂舉得發(fā)酸,額角滲出細汗,伊莉絲卻只是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除了最初那句問詢,再無動靜。
“伊莉絲殿下?”山羊胡忍不住低聲提醒,腳尖已不耐地碾著地面。
“今日宴上……備了些什么珍饈?”她忽然開口,語氣平淡,晦暗不明的目光掃向山羊胡。
“孔雀派、上好的烤肉、各色精巧點心自然少不了,”山羊胡挺了挺xiong脯,帶著幾分自矜,“還特意重金請了艾德酒館的掌勺,專程來做他們的招牌——天鵝餡餅。”
“哦?”伊莉絲唇角勾起一絲若有似無的弧度,“聽起來皆是尋常平民難得一見的稀罕物?”
“那是自然!”提及貴族專享,山羊胡的得意勁頭便壓不住,幾乎脫口而出,“這些好東西,向來只有我等身份之人才能享用,那些泥腿子……”話到一半,他猛地警醒,硬生生將后半截咽回肚里,噎得自己干咳兩聲,“咳……尋常小民,怕是一輩子也舍不得吃這等金貴東西。”
“我記得……”伊莉絲仿佛沒聽見他的失言,指尖輕輕敲擊著馬廄粗糙的木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王國法典上似乎有條記載?凡遇重大慶典,貴族設(shè)宴,當邀治下平民同享?”
這沒頭沒腦的問題像顆石子投入死水,山羊胡一時懵住,完全摸不清這女人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只能含糊應道:“好像……是有這么一條舊例?!?/p>
“那便好辦了?!币晾蚪z倏然轉(zhuǎn)身,下巴朝城堡深處一揚,“帶路吧,我們?nèi)ズ炔?。?/p>
“殿、殿下?”山羊胡被這跳躍的思維弄得一頭霧水,一邊引路一邊忍不住追問,“您這話是……?”
“既是‘同享’,”伊莉絲步履從容,聲音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意味,“便邀請艾爾瓦德城中所有平民赴宴。領(lǐng)主大人,對此……可有異議?”
“所、所有平民?!”
山羊胡如遭雷擊,腳步猛地釘在原地,失聲驚呼,眼珠子幾乎瞪出眶外。
開什么末日玩笑!他那點精貴圈養(yǎng)的孔雀天鵝,還不夠塞那群饕餮的牙縫!更別提那海量的食材和所需的人手……
“這……這……倉促之間要預備如此多人的吃食,后廚實在周轉(zhuǎn)不開?。 彼钡妙~頭青筋直跳,“不如……不如這次先邀請幾位德高望重的長者作為代表?其余的,來日方長,日后……”
“這有何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