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出來了,不一會兒,又被烏云遮住了。過了一會兒,下雨了。下得很大,不到一盞茶工夫,山水就下來了。一道道瀑布如銀河倒懸,河水猛漲,風也刮起來,到處都嘩啦啦響。
開過會,部隊開拔到丁家埠時已晌午。
周維炯太累,好幾天沒合眼了,也沒顧上吃飯,坐在草棚下的石條上,回憶著這一切,還是有許多事情令他擔憂——國民黨反動派能輕易饒過我們嗎?周維炯搖搖頭,覺得好笑,不是國民黨反動派好笑,是自己好笑,退一步說,敵人是巴不得自己這一方死光光的,到這個時候了,還有這種想法,不只是幻想那么幼稚了,簡直就是妄想了。
周維炯又搖搖頭,似乎咬緊了牙關——為何會產(chǎn)生這種想法呢?雖然只是一念之間,但是,也不對呀。為什么呢?哦,想起來了,是自己害怕,害怕國民黨反動派太過強大,害怕打不贏,根據(jù)地遭到破壞,親人被屠殺,特別是自己的同志和戰(zhàn)友犧牲,害怕根據(jù)地老百姓遭到蹂躪。這般一想,對自己的害怕和擔憂,周維炯似乎不太自責了。
自己的名聲,相對于這些,算啥?再說了,大路不平眾人踩,我們代表的是大多數(shù),還怕嗎?你國民黨反動派,翻臉不認人,殺害我們多少同志,商城縣委書記,就有四任死在任上,那個張明華,化妝到此,臨回去還遭毒手┅┅我們就那么軟弱,任人宰割嗎?有道是,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對,是這真理。
但是,敵人真的太過強大呀,周維炯思慮,不說守衛(wèi)駐軍,就是商城民團,也不得了呀,不管是人槍,還是財力,都是自己這邊無法比擬的,要是現(xiàn)在開來,剿滅我們,咋辦?周維炯忽然又覺得自信起來——多大事兒,不就是打仗嗎?說實話,暴動前,還害怕敵人破壞,那時候就像剛孵化的小雞,是沒有自保能力的,是時最危險的,可是,就是這樣,我們也安全渡過來了,如今,我們有槍有人還有地盤,最主要是有這么多大山,天時地利人和都占全了,還怕他個球呀,這么一想,周維炯不覺輕松起來。
但是,不行呀,這個時候,是最危險的時候,其虛講得對呀,那時候,他們舉行南昌起義,就覺得成功了,結(jié)果呢,遭到敵人圍攻,要不是朱同志帶著他的部隊為我們斷后,就會被包餃子,全軍覆沒,真是太危險了。要是總結(jié),主要是不該放松警惕,再一個就是膨脹,某些人頭腦不清醒,要打大城市,要是像朱同志那樣,到江西找紅軍會合,就好了。
我們根據(jù)地,有哪些危險呢?這般一想,周維炯一機靈,想到一個人,此人就是黃三姑。
這個人就像陰魂不散,總是在他腦海里盤旋,倒不是因為她長得多漂亮,也不是因為她對抗民團多么刺激,而是她就是藍衣社的人。自己知道,這伙人就是干特務生意的,但是,反動派為啥派這么一個嬌滴滴的女人來呢?難道她只是個引路的,在她后面,還有更加厲害的人物?是誰呢?到底來大別山干啥呢?是針對黃麻起義,還是針對我們?按說,我們,也只是她最近才發(fā)現(xiàn)的,要說特意針對我們,有可能,但是,可能性不是太大,因為比較而言,針對我們的價值,跟針對黃麻起義的價值,是不能相比的。
這么一想,是不是跟其虛說一下,讓他通過什么途徑,跟那邊的人說一說,讓他們知道,來到我們大別山的,有藍衣社的人,也就是特工,還是女人,讓他們小心,得注意,因為我們在明處,這幫人在暗處,具體搞什么,暫時明確,這么一來,就更加危險。
周維炯又是一驚,不對,要說以前不是針對我們,還說得過去,可是,我們?nèi)缃褚才e行了起義,還成功了,這樣一來,從今往后,說不定就要針對我們了。但是,針對我們,干啥呢?搜集情報,對,這是周維炯第一個想到的。但是,如今革命已經(jīng)成功,搜集情報有可能只是其中的一個任務,一定還有別的任務。
別的,還有啥任務呢?難道僅僅是搜集情報這么簡單嗎?周維炯又輕輕拍了自己一巴掌,覺得自己不能這么想,這么想,就是輕視敵人,輕敵,是萬萬不可的。
也許,這個黃三姑還有更大的陰謀,但是,靠猜測,能行嗎?不行,那么,今后咋辦?一定不能掉以輕心,一定要密切關注此人的一切活動。
想到這兒,周維炯就覺得詹谷堂老師站得高看得遠——在研究土地政策時,他提出來,雖說中央提出土地革命就是打土豪分田地,但是,具體怎么辦,沒有具體意見,江西那邊有好的做法,帶到這邊來的,不多,都是些軍事理論。對此,我認為,這才是我們實施中央指示的關鍵,不管是地主富農(nóng)還是貧農(nóng),應該貫徹平等的思想。
這時候,王澤沃站起來說,我們都是從事農(nóng)民工作的,我們農(nóng)民兄弟跟著我們打天下,他們?yōu)樯恫荒芏喾贮c或者說分肥田呢?要是都一樣,還有誰跟著我們走?我們失去了階級基礎,那么,我們繼續(xù)革命,還有后盾嗎?
是呀,聽起來挺有道理的,但是,老師站出來說,我們革命是干啥的?就是推翻剝削階級,還天下蒼生一個太平平等世界,詹谷堂又說,如果我們打天下,天下打下來了,誰出力最多功勞最大,誰就得利最多,那是不行的。
打天下,自然是我們黨帶頭,自然是我們黨貢獻最大,那么,我們也像水泊梁山里一百短八將好漢那樣排座位,論功行賞,我們都是黨員,我們自然就應該得大頭,分享福利,再作威作福,甚至欺壓百姓,要是這樣,那不就換湯不換藥,我們也就自然而然成了剝削階級,成了第二個國民黨反動派了?開始,國民黨也不都是反動派,為啥會出現(xiàn)反動派,就是因為他們打下江山之后就變了,就把天下財富據(jù)為己有,讓富人更富,讓窮人更窮,這樣的天下,不要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