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煙墨的氣味在講堂里沉沉彌漫,數(shù)十盞羊角燈將少年們俯首抄錄的身影投在青磚地上。
今日夜讀,是謄抄白日的會講錄。
杜若煙端坐案前,筆鋒行至半途,卻始終心神不寧。
從入堂那一刻起,她就能感覺到周身有一道目光如附骨之蛇,凌厲森冷,似要將她釘在原地。
那是杜若璞的目光。
他就坐在她前排不遠(yuǎn)處,明明一身靜坐,可那股從脊背散出的冷冽,還是讓她心口發(fā)涼。
杜若煙從杜珂的師舍出來時,杜若璞遠(yuǎn)遠(yuǎn)站在廊下,仲春暮色里寒意森森,見她出來,一言不發(fā),拂袖而去
她知道,哥哥必定是生氣了,很生氣。
杜若煙一邊抄錄,一邊暗暗盤算,待回了齋舍,該如何哄哥哥才好。
嘩——
宣紙被抽走的撕裂聲驚破滿室寂靜。徐子文帶著北地風(fēng)沙般的氣息逼到眼前。
這個總愛在胡服外罩件儒生衫的將門之子,此刻卻用握慣弓弩的手捏著她的會講錄,指節(jié)繃得發(fā)白。
北侉子發(fā)什么瘋!杜若煙去搶時廣袖翻卷,露出一截宛若柔荑的纖纖手腕。
他盯著那截細(xì)白手腕看了片刻,突然嗤笑著將紙張舉高:南人就是南人,字都帶著娘們唧唧的茉莉味。
狼毫筆尖重重戳向南北之爭四字,就這手字,將來殿試時莫非要用香粉答卷?
滿堂哄笑中,杜若煙踮腳去夠他高舉的講義,徐子文下意識后退半步,忽然嗅到她發(fā)間若有似無的甜香。
他喉結(jié)滾動,脫口而出的話卻更加刻?。耗悄銈兘蟽豪啥疾岭僦??
杜若煙被他氣得杏眼圓睜,卻又不敢大聲爭辯。
她一咬牙伸手去奪:“徐子文,你還不快還我!”
徐子文偏偏舉的更高,眼里閃著少年得意的狡黠:“急什么?我不過是好奇,中庸之道被你寫成簪花小楷,莫不是要拿去繡屏風(fēng)?。
“你——!”杜若煙氣急,臉頰染上一抹薄紅。
她偏生不能真與他扭打,只得壓低聲線,硬裝冷峻:“休要胡說!還我!”
徐子文見她氣急模樣,心底卻莫名一松,唇角的笑意收斂了幾分,低聲道:“我偏要看,你能如何?!?/p>
啪!前排陡然傳來竹筆折斷的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