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氣氛十分的詭譎。
林秀云的心臟狂跳,仿佛魚兒跳上了岸邊。
她盯著那臺在昏暗中泛著幽光的縫紉機,手指還緊緊攥著冰涼的搖把,指節(jié)發(fā)白。剛才那一下,幾乎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也抽干了她所有的勇氣。
小海在睡夢中不安地翻了個身,嘟囔著令人憐愛的囈語。
林秀云像被驚醒,猛地松開搖把。她不敢再試第二下,生怕那點微弱的生機被自己莽撞地掐滅。
她迅速拉過被掀開的帆布,胡亂地蓋回機頭上,遮住了那點刺眼的金屬光澤,也像遮住了自己那顆狂跳不安的心。
屋里重新陷入沉寂。
只有爐膛里煤塊燃燒的微弱噼啪聲,和周建剛壓抑的、沉悶的呼吸聲。
林秀云靠著冰冷的機身,慢慢滑坐到地上,黑暗中,她睜大眼睛,看著墻角丈夫那凝固成一團的沉默剪影,又看看床上兒子模糊的輪廓,一夜無眠。
天剛蒙蒙亮,樓道的嘈雜聲便多了起來。
周建剛終于動了,他沉默地站起身,沒看墻角蓋著帆布的縫紉機,也沒看靠在機身旁、一臉疲憊的林秀云。
他徑直走到門后,拿起工具袋,開門,關門。
動作簡單而堅決。
不久,腳步聲便在清晨寂靜的樓道里很快消失。
那股令人窒息的壓抑感,隨著他的離開,似乎暫時被帶走了大半。林秀云長長地吁出一口氣,撐著發(fā)麻的腿站起來。
她走到床邊,小海還在熟睡,小臉在晨光里顯得格外安靜。
她俯身親了親兒子溫熱的額頭,指尖輕輕拂過他懷里那只深藍底、亮眼睛的布老虎。
她走到門邊,習慣性地伸手去拉懸在燈泡下的開關燈繩。
手指觸到的,是昨天被周建剛用膠布纏裹好的斷口。
粗糙的膠布裹了好幾層,纏得歪歪扭扭,像條丑陋的傷疤,卻異常結(jié)實。
她輕輕一拉。
啪嗒。
昏黃的燈光亮起,一瞬間驅(qū)散了屋里的灰暗。
這盞燈,終于又亮了。
日子依舊平淡的過著,但那根弦卻繃得很緊。
周建剛更沉默了,依舊早出晚歸,回來就帶著一身濃得化不開的機油味。
但林秀云發(fā)現(xiàn),他不再總是蜷在墻角那片油污的陰影里。有時會坐在桌邊,就著燈光翻他那本卷了邊的《機械維修手冊》,手指在圖紙上劃過,眉頭緊鎖。
偶爾,他的目光會無意識地掃過墻角那臺蓋著帆布的縫紉機,眼神復雜,像在看一個解不開的謎題。
林秀云的心,就在丈夫這若有若無的注視下,在車間里馬蘭花她們探究的竊竊私語里,懸著,晃著。
那臺縫紉機像個燙手的山芋,堵在墻角,也堵在她心口。
而陳志遠給的期限像懸在頭頂?shù)膭ΓX!剩下的錢!還遙遙無期,該怎么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