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叫什么名字?”那聲音追問,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執(zhí)著。
吳宏海心里那股邪火又有點往上拱。他猛地轉(zhuǎn)過身,雨水順著他打綹的頭發(fā)往下淌,糊在臉上那道流血的傷口上,讓他半邊臉看起來猙獰可怖。
他眼神兇狠,像頭被逼到絕境的狼,聲音嘶啞地低吼:“問個屁!滾!”
吼完,他啐了一口嘴里的血沫子,再次轉(zhuǎn)身要走。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我叫田琳琳!”
那清亮的聲音再次響起,穿透雨幕,帶著一種奇異的鎮(zhèn)定,甚至…有點命令式的意味,追著他的背影。
吳宏海像被施了定身咒,腳步硬生生釘在了泥水里。
田…琳琳?這名字有點耳熟…商業(yè)局…田局長?!
他僵硬地、極其緩慢地回過頭。
巷子墻角,那個女人已經(jīng)扶著濕滑的墻壁,艱難地站了起來。
她胡亂地抹開糊在臉上的濕發(fā),露出一張被雨水沖刷得有些蒼白的臉。狼狽,卻掩不住五官的精致和輪廓的姣好。
那雙眼睛,此刻還帶著驚恐未消的水汽,卻直直地看向他,亮得驚人。雨水順著她尖俏的下巴往下滴。
她看著他,看著這個一身襤褸、滿臉血污、眼神兇狠得像要吃人的男人,沒有絲毫的退縮。她甚至往前艱難地挪了一小步,沾滿泥漿的皮鞋踩在水洼里。
“你…需要幫忙嗎?”她看著他,清晰地又問了一遍。聲音不大,卻像一道驚雷,劈開了吳宏海腦子里混沌的雨幕。
幫忙?
吳宏海愣住了。像根木頭樁子似的杵在冰冷的雨里。
血水混著雨水,順著他破爛的袖口往下淌,滴在腳下的泥漿里。肋骨疼得他吸氣都困難,光著的腳凍得快要失去知覺。
他需要幫忙?他需要的東西太多了!他需要一個地方避雨,需要一塊干布擦擦這身泥血,需要一瓶烈酒灌下去驅(qū)散這透骨的寒氣,更需要一個能把他身上“勞改犯”三個字洗刷掉的漂白粉!
可這話從一個剛被他從流氓手里救下來、穿著呢子大衣(雖然臟了)、一看就跟“錦繡里”這種地方格格不入的女人嘴里問出來,顯得那么…荒誕,又那么…刺耳。
幫忙?她能幫什么?給他錢?給他一身干凈衣服?還是…給他一個體面的身份?
吳宏海扯了扯嘴角,想扯出一個嘲諷的笑,結(jié)果只牽動了臉上的傷口,疼得他“嘶”了一聲。
他喉嚨里滾動了一下,發(fā)出一個含混不清的音節(jié),像是野獸受傷后的嗚咽。
他下意識地想把手插進褲兜,摸到那空蕩蕩、濕透的布料才想起,自己連個像樣的兜都沒有。
他猛地想起什么,用那只沒怎么受傷的手,哆嗦著伸進濕透的上衣內(nèi)兜。指尖觸到一張被水泡得發(fā)軟、幾乎要化掉的紙片。他費力地掏出來。
昏黃的路燈光下,那張印著鮮紅公章的“刑滿釋放證明”,已經(jīng)被雨水徹底浸透、泡爛了。
字跡模糊成一團團藍色的墨暈,紙張軟塌塌地黏在一起,像一塊骯臟的抹布。上面的名字和日期,都糊得看不清了。
他盯著手里這團爛紙,眼神空洞。這就是他的身份。一張被雨水泡爛的廢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