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蘭花被噎得臉色一僵,涂得鮮紅的嘴唇哆嗦著,想反駁,林秀云已經(jīng)低下頭,針尖在布片上飛快地穿梭起來,動作又快又穩(wěn),仿佛剛才的虛弱只是錯覺。
馬蘭花討了個沒趣,哼了一聲,扭著腰走了。
林秀云低著頭,飛快地鎖著扣眼。指尖的刺痛和心口的怒火,像兩股擰在一起的鞭子,抽打著她的神經(jīng)。
她必須更快!必須在馬蘭花徹底把閑話傳到上面之前,把這三十條褲子漂漂亮亮地交出去!
最后三天的沖刺,林秀云徹底把自己榨干了最后一絲力氣。
白天在車間,她靠著掐大腿、冷水撲臉硬撐。下班接了孩子,娘倆幾乎是小跑著回家。門一關(guān),她就撲到縫紉機前,像上了發(fā)條的機器。
“嗒嗒嗒嗒嗒嗒…”的聲音從傍晚響到深夜,又從深夜響到凌晨。
聲音越來越急促,越來越密,像狂風(fēng)驟雨敲打著破舊的屋頂。
深藍色的布屑在燈下飛舞,幾乎要把她埋起來。手指上的水泡磨破了又磨起新的,滲出的血絲混著藍屑,染得頂針都變了顏色。
腰背的酸痛早已麻木,只剩下一種深入骨髓的沉重。
小海蜷在板凳上睡著了,小臉上蹭滿了藍印子,像只小花貓。
周建剛深夜回來時,看到的景象一次比一次觸目驚心。
女人像一尊即將碎裂的藍色雕像,釘在縫紉機前,只有那雙手,在針尖和布料間機械地移動著,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執(zhí)著。
他依舊沉默地蹲在墻角。
但林秀云幾次恍惚中抬頭,都撞見他深沉的、復(fù)雜的目光,長久地落在她顫抖的手上,落在墻角那堆越來越高的深藍色褲子上。
第九天深夜。
最后一條褲子的褲線縫合完畢!
林秀云剪斷線頭,手指因為長時間用力而劇烈地痙攣著,幾乎握不住剪刀。
她看著墻角那堆疊放整齊、深藍色一片的三十條工裝褲,像一片凝固的海。完成了!她真的完成了!
巨大的狂喜還沒來得及涌上心頭,就被排山倒海的疲憊徹底淹沒。
她眼前一黑,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栽,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金屬臺板上!
“咚!”一聲悶響!
額角的劇痛讓她瞬間清醒,也驚醒了蜷在板凳上的小海。
“媽!”小海嚇得哭喊起來。
墻角那個沉默的身影猛地彈起!像頭被激怒的豹子!
周建剛幾步跨到縫紉機旁,高大的身影帶著濃重的壓迫感籠罩下來。
他一把抓住林秀云幾乎癱軟下去的肩膀,手指像鐵鉗,力道大得驚人!
林秀云被迫抬起頭,撞進他那雙深得嚇人的眸子里。
那里面翻涌著她從未見過的強烈情緒——有震驚,有憤怒,有…一種深沉的、幾乎要噴薄而出的焦灼!
“你…”周建剛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像砂輪磨鐵,“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