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挨著他那堆油污的工具袋和破零件!
嶄新的、“蝴蝶”縫紉機,鶴立雞群的站在那些沾滿油污、黑乎乎的鐵疙瘩旁邊,顯得格格不入,又異常刺眼。
宛如光明與黑暗的交匯。
巨大的聲響震得墻壁都仿佛抖了一下,屋頂?shù)幕覊m簌簌落下。
做完這一切,周建剛直起身,胸膛劇烈起伏著,喘著粗氣。
他看也沒看那臺縫紉機,也沒看林秀云,只是狠狠抹了把臉上的汗,混著油污,抹出一道更深的黑印子。
然后,他猛地轉身,大步走到煤爐邊,抄起爐鉤,泄憤似的狠狠捅了幾下爐膛里半死不活的煤塊!
火星四濺!爐灰揚起!嗆人的煙霧瞬間彌漫開來!
他像頭被困在籠子里的暴躁野獸,渾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戾氣。
捅完爐子,他把爐鉤往地上一扔,發(fā)出哐當一聲響,震得小海一哆嗦。
然后,他走到墻角,在他那堆工具袋旁,重重地蹲下,背對著整個屋子,整個人蜷縮進那片油污和冰冷的陰影里,像一座沉默的、拒絕融化的冰山。
屋里死寂一片。
只有爐鉤落地的余音,和爐膛里被捅得猛烈燃燒起來的煤塊,發(fā)出噼啪的爆響。
橘紅的火光跳躍著,照亮墻角那臺簇新冰冷、格格不入的“蝴蝶”牌縫紉機,也照亮了旁邊那個蜷縮在陰影里、沾滿油污的沉默背影。
林秀云摟著瑟瑟發(fā)抖的小海,看著墻角那臺終于進家門、卻像顆炸彈般存在的縫紉機,又看看丈夫那拒絕溝通、仿佛凝固在油污里的背影。
門外,那些被巨響吸引的、更加肆無忌憚的議論聲,像潮水一樣涌進來:
“我的娘!剛才那動靜!”
“抬進去了?周建剛沒給扔出來?”
“扔?瞧見沒,那臉黑的!跟鍋底似的!”
“嘖嘖,這日子,有得熬嘍…”
“馬蘭花,你不是消息靈通嗎?賭一包煙,看這臺‘蝴蝶’啥時候變啞巴?”
馬蘭花尖細的笑聲像刀子一樣扎進來:“賭就賭!我看吶,撐不過三天!周建剛那悶葫蘆,發(fā)起狠來…嘿嘿…”
林秀云猛地站起身,沖過去,“砰”地一聲摔上了門!門板撞在門框上,震得墻皮都掉下來一小塊。
巨大的聲響隔絕了外面那些惡意的聲音,也震得墻角那個蜷縮的背影,幾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屋里只剩下爐火噼啪的燃燒聲,和小海壓抑的、細細的抽泣聲。
林秀云背靠著冰冷的門板,胸口劇烈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