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回到車上,又是一路顛簸。盼盼坐在車窗旁,哀怨地看著外面的景色,偶爾才看向身邊沉默不語的耿旸。
山村生活才剛過了半個多月,耿旸便吩咐全部人馬收拾東西回府,而且速度奇快無比,剛發(fā)話下去,一個時辰就出發(fā)了。
“旸哥哥,我要你跟我一起回府!我不要自己一個人!”
耿旸痛苦地閉上眼,深深地嘆了口氣,右手在腳邊握成拳,藉以緩和心如刀絞的感受。這么快就兩年了!回想起在山神廟見著她的樣子,就好像是昨天才發(fā)生的。
這么快!這么快!
“盼盼,犬戎國那些豺狼不知從哪里打聽得我告退的消息,居然在邊境蠢蠢欲動,意欲侵犯我國。已經(jīng)有幾條村子遭了秧?;噬舷铝嗣苤迹也蝗栈鼐╊I(lǐng)兵。我……我也是舍不得你啊……”
盼盼委屈地直掉眼淚,手指在衣角邊上絞啊絞的,把那里扭成麻花一樣:“你帶上我,好嗎?我很乖的,不會給你找麻煩的。說不定我還得幫什么……”
長嘆一口氣:“盼盼,行軍打仗不是兒戲,上了戰(zhàn)場命就不是自己的了。難道你還要我在刀口子下,為你的安全擔憂嗎?”
“嗚嗚……”盼盼越發(fā)痛哭出來,一頭栽進耿旸懷里,捶打著他的xiong膛,大聲抽噎著:“我不給你走!我就是不給你走!嗚嗚……”單純的她并不知道他此時心里的百轉(zhuǎn)千回,更不知道大叔是用了后半生的所有所有才換回兩人兩年的短短相聚。
她更不會想到,她的春天走了。
耿旸痛苦地摟著她,看著她嬌弱的身子一抽一抽的,腰肢仍是那么柔軟,秀發(fā)仍帶著沁人的芳香,可是明天他就再也看不到了,一切都是回憶……
滔天的痛苦終于擊倒了他,耿旸不可抑制地哽咽起來,剛毅的臉上布滿淚水,身子顫抖得連盼盼都驚訝得抬起頭來。她嚇壞了,從未見過大叔如此痛哭失聲,不是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嗎?
“旸哥哥,你怎么了?……”她手忙腳亂地用袖子給他拭淚,又不斷地吻著他臉上斑斑駁駁的淚痕,不斷地安撫他:“別哭,我會很乖的。我會乖乖待在家里等你凱旋歸來的?!彼A送?,又說:“到時候,我天天給你好吃的?!?/p>
她說這句話,原想著用一語雙關(guān)“給你好吃的”來逗耿旸,沒想到大叔更加悲戚,那凄慘的樣子連盼盼好不容易收起的眼淚再度泛濫成災(zāi)。
兩人哭成一團,外頭兵士們聽了默默無語,只道是將軍舍不得小佳人,過于兒女情長。
兩人足足傷感了幾柱香的功夫,耿旸才從懷里掏出一個烏金色的似虎又似龍的物件,鄭重交給盼盼。那物品嘴里含著一顆碧綠的玉珠子,晶瑩透亮,精致無比。“這是虎符,是我十幾年前在一次北征途中偶然所得。這個虎符傳說能招運引財,我這些年南征北戰(zhàn),無往不利,或許多少托了它的福氣。還有這個……”耿旸脫下了右手拇指的玉扳指,交到她手里,“這個扳指連同虎符你都要小心收好,尤其是這個玉扳指,是你……翠娘偷偷與我的。你帶著它,哪怕是回到你原來的地方,都帶著它,那就是我一直都在你身邊了?!?/p>
盼盼瞪圓了眼睛,呼吸都幾乎停頓了。她越聽越發(fā)不安,耿旸的這番話字字句句就像是永別贈言,“旸哥哥,我不要這些,你這話說得我很難受,”淚珠大顆大顆掉落,滴在兩人手里,居然燙的嚇人?!斑@玉扳指既然是翠娘送你的,也就是她的心意,你一定要好好戴著,如同我每時每刻都在你身邊?!?/p>
她把扳指戴回耿旸手指上,復(fù)又爬到他懷里,嗚嗚咽咽:“我不給你走!不許走!”
未幾,耿旸收了眼淚,勉強笑道:“好了,不鬧了。旸哥哥說過一定會回來找你,何曾食言?放心,我一定永遠陪著你的?!贝嗽挷患?,他確實立下三生諾言。只是后世的事情,誰能說得清呢?
萬般不舍,終有一別。
江送巴南水,山橫塞北云。
津亭秋月夜,誰見泣離群?!督ひ乖滤蛣e》唐
王勃
一晃三個月。三個月的思念,三個月的不眠。林盼盼日日夜夜都在枕香閣里和丫鬟們一起為耿旸縫制貼身厚襖兒、褲襪和厚鞋底,每制好一套,便差人快馬送往邊境。耿旸音信全無,盼盼只能從送衣物鞋襪的人口里套得一點點口風,仗還是打得很順利的,大將軍意欲乘勝追擊,把犬戎一鍋端了,以免后顧之憂。
“哎呀!”一個沒留神,手指跟尖細的繡花針來了個親密接觸。“怎么又扎到手指頭了!”血珠子一下子涌出來,
“姑娘小心!”旁邊的紅兒喜兒立刻取了手帕和藥膏為她擦拭,喜兒說:“姑娘還是休息一下吧,都二更天了。您的手指頭沒有一個不遭殃的,都是口子?!?/p>
“不了,快縫好了?!迸闻稳嗔搜劬?,執(zhí)起針線。她縫的是一雙鞋墊,棉布里子真絲面子,針腳密密,腳掌心還各自繡了一雙蝴蝶。她技術(shù)說不上多好,但與一般女子比起來,算是不錯的了。
紅兒遞來一杯茶:“姑娘,這是杏仁茶。潤潤嗓子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