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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wèi)成有句話說到皇帝心坎上了，這次的事情根本壞在掛田，那就該解決掛田這出。

出了這個事，百姓千里迢迢上京來申冤，雖然落得這個下場是他們自己貪小利釀成的，說送上門去給人坑也不為過。不過這世間多數人本就愚鈍，掛田這事已經十分普遍再去細細追究就沒必要。

有個詞叫法不責眾，不是說大家都犯一樣的錯那就不是錯，朝廷沒法追究罷了，真要狠下心追究全國都得鬧起來，再氣人也得忍耐下來。

皇帝的想法和他也差不多，朝廷還是得借這次的案子做文章，在下發(fā)的告示上須得細細寫明這個情況，讓百姓看到禍患，再立下規(guī)矩以后只認契書不認字據，當下不把田地索要回來，等到規(guī)矩正式實行，那田就不是你得了。眼下去告，衙門受理，逾期再告，衙門不理。

既然田地是農戶的命根，這個規(guī)矩立下之后，誰還敢輕信他人？

這么分析下來，這次的事情就解決得差不多了，皇帝還是沒徹底舒展眉心，他在琢磨另一件事：到底是官宦和舉人手里捏著的田多，還是百姓掛去避稅的田多？掛田的問題解決了之后，真的能解決國庫空虛？

皇帝十分信任衛(wèi)成，他想到這兒，就提了出來。

衛(wèi)成想了想說：“勛貴名下的土地是不少，人數到底還是有限，雖然說三年又是一批舉人，有新的來也有舊的去。像這次的案子，霸占鄉(xiāng)親田地的老舉人沒了，他沒了，田地被分給幾個兒子，兒子們沒考上舉人功名，該交稅就得交稅。如此看來，免稅的部分應該不至于影響到朝廷，具體是什么情況微臣沒在戶部待過說不好，微臣以為還是先解決了掛田的問題，看看后頭幾年能征上多少地稅，若還是不夠，再考慮其他。”

說到這兒，衛(wèi)成還笑了笑：“有個事，皇上興許不知情?！?/p>

乾元帝眼神示意他說。

衛(wèi)成就講起他中舉之后那一出：“微臣家里的情況皇上是知道的，兩位兄長雖上過村學，因不能讀，早早放棄了求功名這條路，他們只念過三百千，很多道理不懂，平常忙著地里刨食也不會去琢磨。微臣中舉之后，二哥提出湊錢去買些田地掛臣名下，臣沒同意，那時也背負了極大的壓力?！?/p>

“百姓不懂得他們逃稅會令國庫空虛，一旦國庫空虛地方出現災情朝廷無力援手，包括軍隊也會缺糧。他們想不到，只覺得自家不過幾畝地，他不交有別人交，你不給掛是忘本，是不通人情。殊不知天下人全是同樣的想法，也都在做同樣的事情……”

“微臣當初料想到，一旦朝廷征不上稅，法令必改。要么明令禁止掛田，要么限制勛貴包括舉人名下免稅的田地數目。假如說沒有這次的案子，這兩種辦法還能擇一擇，既然出現了舉人家不承認字據強行霸占田地的事情，朝廷最好是明令禁止，先解決了掛田的問題，假如情況依然不容樂觀，屆時再考慮限制數目?！?/p>

兩個辦法里面，限制數目自然更有效，正因為它更有效，引來的抵抗一定是巨大的。

皇上最近一年動作頻頻，他才剛度過尷尬的傀儡時期，眼看有了君威，跟著就搞那么大動作還是不穩(wěn)當。不讓掛田算是個解燃眉之急的折中方案，不會招來朝臣的過分抵觸，合適現在提出。

衛(wèi)成說了一大堆，結果皇帝的關注點完全偏了，他注意到的是衛(wèi)成說當初也遇到過一樣的事情。

“你最后也沒給兄弟掛田？”

“沒給?！?/p>

“他不怨你？”

“掛田這事在民間十分普遍，別人都做，臣不做，大家自然覺得是臣不對。起初雙親也不明白，臣沒法，只得往嚴重了說，這才求得二老體量。后來又想了其他法子扶助兄弟，勉強繞過掛田這出?；噬蠜]去底下看過，不知道鄉(xiāng)里要出個舉人多難，但凡誰家出了一個，家里人自然想沾光，若中舉之后什么好處也沒帶來，免不了要背上罵名。要在扶助親友和遵守本心之間求個平衡太難，微臣一直慶幸當年會試取中，并且在殿試上入了皇上寶眼，留在京城才避開了許多艱難抉擇，要是回去鄉(xiāng)里，恐怕早已經焦頭爛額。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蓋因在公堂上能鐵面無私，回家之后得算上血肉親情?！?/p>

有些事皇帝不是想不到，他平常不會去想，沒有契機。

衛(wèi)成說到這兒，皇帝才順勢琢磨一番，他在心里暗暗點頭，天底下那么多貧寒學子，能出頭的寥寥無幾，衛(wèi)成能有今天，腦子是比別人清醒多了。

一番話下來皇帝差點忘了招他來是商議掛田一事，只顧著聽他講故事去了。

幸而衛(wèi)成知道見好就收，他又把話題繞回去，提出朝廷發(fā)告示的時候重點得放在百姓的利益上，要突出現如今出了這么不要臉的事，朝廷是為了農戶們著想，提醒你們不要輕信他人，為了杜絕糾紛讓他們趕緊把自己的田地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