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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底，東西完全置辦好了，滿滿一車年貨連同書信一道晃晃悠悠去往南方。

這是最后一波趕在年前南下的，再晚一些就難有車隊了，他們車隊送的貨物本來就多，加上冬日里北邊已經(jīng)有積雪，天寒地凍路難行，這趟格外耗時。

之前四十來天能到，這回實實在在上了五十天，送到的時候?qū)崒嵲谠诰褪悄曦?，那會兒都搭上臘月二十了。

一車東西拉近后山村，在大叔公家卸下一半，跟著就去了前山村姜家，卸下另一半。信也是一式兩封，拆開讓識字的一讀，好家伙衛(wèi)老三他又升官了！當朝三品大員！還說從今年起，只要宮里設(shè)宴說君臣同樂，衛(wèi)成他就能攜妻兒進宮，陪皇上過中秋陪皇上守歲。

“還說姜氏在十月間生了個閨女，這閨女才是落進福窩窩里了，生在三品大員家，等她長大說親的時候還不知道他爹又是幾品?！?/p>

“不是說京官都是老頭子？不到歲數(shù)升不上去？衛(wèi)老三翻過年才三十而立！他多年輕！”

“三十歲！三十歲能中舉就算本事大的！他都當了好多年官！早年真是看不出，他臉皮薄好說話，講什么都好，還說是吃虧相，結(jié)果呢？全看走眼了！就姜家那頭眼神好，撈著個金龜婿！”

聽著這話有人斜眼一瞅，從牙縫里擠出一句：“什么眼神好？錢氏不也看走眼了？她當初為啥把姜蜜說去衛(wèi)家你看不出？”

“……倒也是，還是人家官太太福氣好，這是命啊?！?/p>

錢桂花原先讓騙子忽悠瘸了，現(xiàn)如今還是盼姜蜜好，跟人提到都不說繼女后娘的，仿佛自己像她親娘一樣。她想得簡單，姜蜜要是不好，她會想起來接濟娘家父兄？只有她順心了，哪怕從牙縫里隨便漏點給娘家也是好事情?，F(xiàn)在差距是太大了，大到你都眼紅不了，只能盼著人家念些舊情。

體面人家都要做臉，加上衛(wèi)成那一家其實還是念著親戚情分，經(jīng)常同老家書信往來就是變相給他們撐腰，送這些東西對他們來說不痛不癢，收到的人高興得很。

咋說都是京城來的好東西，收著有面子，也得了實惠。

年貨一分為二，衛(wèi)大衛(wèi)二丁點沒撈著，錢桂花瞧著還拍拍胸口說幸好：“還是當家的你清醒，沒跟周老大攪和上，要是跟隔壁村那兩兄弟似的招了女婿嫌，那真是啥也得不到。如今咱們?nèi)兆拥故且荒昴甑淖兒昧?，別的我都滿意，唯獨狗子……”

錢桂花說的時候瞄著兒子。

他兒子喜滋滋看著京城那邊送來的東西，壓根不把老娘的話放心里，還道姐真不錯啊，寫信回來還關(guān)心了他的婚事，讓定下來之后回個信，要給他添喜。

“爹你不是說給我看了一個？年后你回個信給我姐，問問她，她也說好咱們就定了。我估摸著我姐比我娘靠譜些，我娘天天瞎折騰也沒折騰出個啥，我姐悶不吭聲都成大官太太了?！?/p>

錢桂花氣壞了，要臭罵他，姜狗子撿著吃的往嘴里扔，邊嚼邊說：“這味兒不錯，難怪說是京城送回來的。對了咱們要不要準備點兒啥，也不能干收不回禮是吧？”

“回禮？拿啥回禮？難道拉一車糧食上京？現(xiàn)如今你姐是什么身份，拉些白菜蘿卜的去不給她丟人？”

“那你買點細布給我外甥女做套衫子，再不做雙鞋也行啊，好歹盡個心意，有事才寫信去人家能高興？換做是你你高興不？”姜狗子是個安于現(xiàn)狀不思進取的，他是真不愛讀書，把常用字認得差不多就打死不想學(xué)了。要說人倒是不傻，早幾年貪吃貪玩的，現(xiàn)如今一混一天，除了不上進這點氣人之外，平常倒也不闖禍不惹事非。

錢桂花最不滿意就是他不爭氣。

至于說姜父，他當然也希望兒子出息，看狗子這樣，又不知道怎么才能使他上進，想讓他娶媳婦也是指望成親之后他能多點責(zé)任心，知道家里有婆娘要養(yǎng)，以后還會有子女，當?shù)囊赍X掙口糧回來。

狗子說要回禮倒沒錯，姜父看了錢桂花一眼，讓別摳，拿點好布料給外孫女做幾樣褂衫。

“讓我做是可以，就怕我做的人家也瞧不上?！?/p>

“閨女她不是那種人?！?/p>

父子兩個都這么說，錢桂花回頭就安排上了，過個年，姜家這邊還是高高興興的，后山村衛(wèi)家那頭不大愉快。之前賣書那一回，因為是自己做得不對，衛(wèi)大衛(wèi)二心虛氣短沒敢怎么鬧。時間一長他們又完成了從自我反省到怨怪別人之間的過度。

大叔公八旬壽禮是一回，加上這次的年貨，兩個媳婦兒娘家都在嘀咕說怎么有好處凈想著外人，親兄弟屁都不占。就不說年貨，連封信連句話都沒，這是真要劃斷老死不相往來？

兩兄弟哪兒都不痛快，又不敢上他們大叔公家去鬧。

倒是毛蛋，他從鎮(zhèn)上學(xué)塾回來，在家里聽了些閑話，沒憋住找到那頭去了。

說什么來著？

說哪怕兄弟之間有罅隙，外人也該說和，怎么還有從中挑撥的？

這番話傳到大叔公耳中，大過年的人氣病了，家中子孫不依，找衛(wèi)大家討說法，讓他把話講明白：“你們兄弟分家是別人挑撥的？你們幾十兩賣書是別人慫恿的？自己做得不對招了兄弟厭煩怎么還能推給我們？我們欠你了？之前的祝壽圖是老三替我爹求的！這回的年貨是晚輩孝敬長輩的！沒聽說當兒子的等著收爹娘的禮，衛(wèi)大郎你要臉不？你眼紅京城送回來的東西，你又給你爹娘送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