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娃手緊了緊,看向?qū)γ鏆q數(shù)比自己小一半的堂弟,道:“我腦子笨,你有話直接說吧。”
“我猜你爹娘肯定說了很多我家的不是,比如說我爹發(fā)達了忘本,不顧手足……這么教,你家再過十年二十年還得困在鄉(xiāng)下,出不了個能耐人。我爹從小告訴我,哪怕家里頭的東西,給你才是你的,不給你就別惦記,想要什么自個兒掙去,別指望坐地享福。我娘也說,親戚之間講的從來是情分,沒什么是本分。不小心說多了,我就是覺得你爹娘挺對不起你們兄弟。”
衛(wèi)煊難得說這么大段,虎娃聽完,回過頭勸他:“做子女的不應(yīng)該說父母不是?!?/p>
“你要是明知道你父母做得不好,該指出來啊,你不說任由他犯錯,那不是陷人于不慈?”
虎娃又不說話了。
衛(wèi)煊沒再逼他,就在車里念起三字經(jīng)來,到“養(yǎng)不教父之過”這里,他卡住重復(fù)念了好幾遍。
念完又來了興致,說起很多年前做主考官卻鬧出舞弊大案被砍了頭的陸大人和后來慘遭抄家流放的劉大人,一個是夫人沒娶好,一個是子女沒教好,結(jié)果都是全家一起倒霉。
衛(wèi)煊勸他說既然離家了,就跳出大孝子身份來看看自家雙親,再想想以后該怎么做,成親之前犯傻只坑自己,成親之后還那樣那不是糟蹋人嗎?
虎娃聽著一句答不上,心里覺得三叔家的弟弟嘴巴子太厲害了。
得虧衛(wèi)煊不知道他是這么想的,要是知道,得讓他見識一下大哥衛(wèi)彥的能耐。衛(wèi)煊覺得自己還是個規(guī)矩人,不像大哥,看不過眼的時候連爹都懟。說話更是句句戳人肺管子,氣死你不償命。
坐馬車這三天,虎娃讓衛(wèi)煊偶爾的一句話說得懷疑人生,他多少感覺到了,感覺到自己的想法和衛(wèi)煊完全不同。
就比如他也經(jīng)常覺得爹娘偏心二弟,想想還是有些難受的,可他會說服自己,找很多理由讓自己接受這個事,甚至?xí)X得是我笨我不爭氣娘不得已才把希望寄托在二弟身上……
衛(wèi)煊就不這么想,他說要是生兒子純粹是為了享福,每生一個就強制要求他成大器飛黃騰達,那最好別生,風(fēng)險太大。
你憑什么認為他長大之后一定有出息?
全天下這么多人要個個都有大出息,力氣活誰干?
不是說窩窩囊囊活著就對。
他要是沒那能耐,只能勉強糊個口,就不是你兒子?這么當?shù)斈镆蔡艘稽c。
“我娘從來不拿我跟哥哥比較,至少當我們的面不會比較。她能看到我們各自的長處,公平的對待我們,不會逼迫我們做不愿意做的事情,不會說衛(wèi)煊你得更拼命才行,你比你哥差太多了?!?/p>
“你或許不知道,我哥衛(wèi)彥在京城名氣很大,他從小跟我爹進出皇宮,在皇上跟前掛了名的,人人都說他是少年天才,以后必成大器,狀元及第不是沒可能。哪怕我哥這樣出色,我也還是過得很好,沒有一丁點難受。爹娘從來沒拿大哥的標準要求過我,大哥也是關(guān)心弟妹愛憐手足之人,我發(fā)自內(nèi)心對爹娘和大哥沒有任何埋怨,覺得生在這個家里很好?!?/p>
虎娃沒吭聲,知道馬車停在濘州碼頭,眾人下去準備登船,他才招呼了三叔三嬸。
后來在船上的日子,他也不動聲色的在觀察。
人哪怕再笨,只要肯琢磨,總能想明白一些道理。姜蜜瞧著虎娃比起在鄉(xiāng)下的時候有了些許變化,她問男人是不是同侄兒說了什么?衛(wèi)成說沒有。姜蜜就找到衛(wèi)煊:“兒子你跟你堂哥聊什么了?”
“沒什么呀。”
“真沒什么?”
衛(wèi)煊看看外面平靜流淌的江水,抿唇說:“那幾天我跟他一個車廂待著,沒事就說了幾句。爹娘不是想提拔他?有些話大人說他未必肯聽,我做堂弟的說著沒準好使,就試了試?!?/p>
這事兒聽著有點耳熟,姜蜜猛地想起當初兒子去尚書房做伴讀,好像也說過廢太子???
“是用說的?不是罵他?”
衛(wèi)煊聽著這話,停頓了下,不確定道:“興許大概可能說得有點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