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回過神來才明白,是住在杭南的小巷子里念初中的時候。
梅雨季節(jié)長長潮shi,破院子里的青苔覆蓋了一層又一層,初中學校里少訂一套校服就可以少一點錢,所以每一次林雨嬌只偷偷訂一套,撒謊告訴媽媽和外婆,學校里只發(fā)一套。
風吹過陽臺上白色滴水的校服,吹風機的熱風掃過蹲在陽臺上的小姑娘的臉。她絮絮叨叨和外婆講著學校里的事,聲音都消散在這一聲聲溫熱的噪音里。劉桂玲仍是聚精會神,一邊幫她吹校服,一邊看著她笑。
記憶如果有顏色,那就是破巷子里灰蒙蒙的雨天。唯一的生動,是外婆身上那件巷口批發(fā)市場買來,愛不釋手穿了很多年也沒舍得換的翠綠衫子。
后來巷子里一個多嘴的中年女人無意中戳破了這件事。劉桂玲第一次生氣,給她錢讓她下次必須跟別的同學一樣訂三套校服。
那些錢,是外婆蹬著三輪車穿著雨衣在那個梅雨季出去收廢品湊來的。
在她心里,她要小雨永遠可以挺直著背往前走,不比別人低一等。
“外婆?!绷钟陭煞诓〈策呴_口,嘗到嘴角眼淚的酸澀,“我長大了,再也不用訂校服了。”
“我現(xiàn)在過得很好。你別擔心我了。”
她考上了喜歡的大學,在喜歡的專業(yè)里熠熠生輝,從大一第一年開始就堅定不移自我介紹告訴所有人,她一定會成為一名很優(yōu)秀的女律師。
林雨嬌是,站在連綿不絕的大雨里,都要硬生生闖出一片天光。
床上的劉桂玲沒說話,始終閉著眼睛。但她知道外婆一定會聽到的。
在病房里待了三個小時,夜色攀上了陽臺外的杭南城市,林雨嬌才準備今晚先離開。
經過前臺,小護士站起來攔住她。
指了指樓梯口,說有人找她。
“誰?”林雨嬌疑惑。
“男的,穿件電器廠的工裝,還蠻年輕的。”小護士雙手支在前臺向她描述,仰臉好奇多問了一句,“你朋友嗎。”
林雨嬌漸漸意識到是誰一點點找到這里來。緩緩抬眼,看向那昏昏沉沉的樓道光線。
醫(yī)院地面泛著灰白色的光。她沒回頭,一個人快步走到了電梯口按下下行。
“五層”機械音冰冷提醒,電梯門打開。雨天的醫(yī)院沒什么人,空落落的電梯里,林雨嬌垂下眼,準備伸手按下一樓。耳旁幾聲沉重的腳步聲,一只有力的手推搡著她的肩膀往后一退,“哐當”撞到了電梯的墻壁上。
電梯門慢慢關上。
沒有人按電梯,樓層數(shù)字停留在5便不再跳動。
逼仄不動的空間里,林雨嬌撐著墻壁站起來,定定盯著他的眼睛:“這里有監(jiān)控?!?/p>
對方笑得猙獰不屑,露出手臂上的疤痕。林雨嬌知道,那是她考上大學的暑假某個夏夜,李奉不知道聽了自己哪個朋友的教唆,拿刀氣勢洶洶上門去威脅惹到自己朋友那混混,一場混戰(zhàn),最后全都被警局拘留了。
所以那個夏天她拿著錄取通知書,離開杭南去舟川才會如此順利。
“我說過,你只要敢回來我就有辦法留住你?!崩罘钌砩匣祀s著暴雨中的泥土氣息,伸手病態(tài)死死抓住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