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執(zhí)手風(fēng)雨（九）（第2頁）

小憩醒來，白檀回齋房整理儀容，遠遠地看到山長疾步行過，面色匆匆，不等白檀開口見禮，就長須飄颯地離開了。

白檀疑惑：“何事如此匆忙？”竟讓一向端莊持重，嚴肅古板的山長這般喜形于色。

課間休息時，幾個塾師湊在一起飲茶，一位家中有人走仕途，很有些門路的塾師壓低了嗓音，神秘兮兮地說道：“噯，你們聽說了嗎？九皇子最近又被那位訓(xùn)斥了！”他豎起食指，悄然指了指天空，其中含義不言而喻。

大燕王朝消息靈通的人家都知道，九皇子生母乃是一末等宮婢，當(dāng)年因?qū)m廷傾軋，被不慎中招的今上拿來解毒，不顧臉面地在御花園里寵幸，原說要立刻鳩殺，萬幸今上當(dāng)時忙著秋后算賬，清算一眾圖謀不軌的叛臣賊子，一來二去耽擱下來，再要下旨時，那宮婢已被診出懷有身孕。

后來，那苦命宮婢慘痛一夜，產(chǎn)下七皇子，緊接著就咽了氣。

末等宮婢不算精貴，平常什么臟活累活都干，力氣比太監(jiān)不遑多讓，怎么生孩子時，說去就去了？這事透著蹊蹺，顧忌到今上曖昧不清的態(tài)度，無人敢深究。

再說那宮婢姿色平平，身家也不顯，否則也不會一入宮就被派去做最辛苦的活計。她這一死，倒是干干凈凈，不留丁點痕跡。

只苦了九皇子，今上自覺此事實乃生平大辱，一直有意避諱，他后宮環(huán)肥燕瘦，一群鶯鶯燕燕，膝下自然不缺子嗣，所以即便九皇子是其親生骨肉，也只是不咸不淡的晾著，訓(xùn)斥打罵，更是司空見慣。一個“又”字，當(dāng)真用得恰如其分。

因此種種，哪怕是平常只關(guān)心詩書，向來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張啟賢也略有耳聞，感慨道：“那位不喜歡九皇子，天下皆知，算得什么新聞？”

那塾師笑道：“這你們就不懂了，圣人此番指責(zé)九皇子荒廢學(xué)業(yè)，文采平庸，讓他務(wù)必晝夜苦讀，滌蕩心塵?！?/p>

白檀心中一動，聯(lián)系到今日山長反常舉動，道：“你的意思是，九皇子駕臨白鶴書院？”

那塾師別有深意地笑了。

要說求學(xué)問道，皇宮大內(nèi)自有國子監(jiān)，能在其中占得一官半職的，個個都是飽學(xué)之士，昔年金鑾唱第，泰半都是一甲，最次也是二甲，若是三甲“同進士出身”，進了國子監(jiān)的門，都不好意思跟別人打招呼。

九皇子現(xiàn)放著這樣王者團隊不要，何苦來他們白鶴書院？白鶴書院雖然在朝野間也小有名氣，但是跟國子監(jiān)一比，那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說曹操曹操到，山長微微躬身，陪在一紫衣青年旁側(cè)，領(lǐng)著那陌生青年走來，介紹道：“殿下請看，這幾位都是我們書院的先生?！?/p>

青年頭戴紫金冠，修眉俊目，俊雅非凡，皮膚較常人蒼白一分，看起來有些文弱，縈繞著淡淡的疏離感，神色郁郁，似有無窮心事積壓心頭，難以排遣。

這副模樣，倒是十分符合傳說中九皇子“小白菜”的設(shè)定，生母卑賤，父皇厭棄，除了一張柔和無害，溫文爾雅的臉，毫無存在感，既不通詩詞歌賦，又不精兵法謀略，簡直一無是處。

可以想見，以九皇子的身份地位，在深宮那種攀高踩低，人情變換的名利場，生活得有多凄凄慘慘。事實上，也正如白檀所猜測的那樣，宮里的奴才慣會見風(fēng)使舵、看人下菜碟兒，為著九皇子不得天子寵愛，尚衣局、御膳房等也是多有懈怠，堂堂皇子，雖不至于吃不飽穿不暖，但跟錦衣玉食，奴仆成群的其他兄弟姐妹想比，著實寒酸得很。

今上日漸老邁，四方勢力厲兵秣馬，蠢蠢欲動，朝內(nèi)眾人一再呼吁早立儲君，以備萬全，導(dǎo)致幾位皇子也坐不住了，紛紛采取了一系列動作，明爭暗斗。

文武朝臣，仕宦貴族，忙著押寶站隊，幾位皇子各有一批擁護者，唯有九皇子無人問津。

話說回來，九皇子毫無勝算，誰愿意拎著腦袋跟他干？就比如這次，九皇子不知又說錯了什么話，惹得天子震怒，近身婢仆也難逃池魚之殃。

白檀隨著眾人一起起身，給九皇子見禮，再如何不討喜，到底是皇家血脈，外在的體面不能不顧忌。

“各位先生折煞我也?！本呕首颖茏屢徊?，沒有受眾人的禮，瘦削臉頰上露出些窘迫，難以啟齒地說道：“說來真是慚愧，父皇囑咐我多做做學(xué)問，但是國子監(jiān)的課程都太難了，我實在聽不懂，就特意請了旨，在宮外就學(xué)，往后大家是我的先生，哪有先生拜學(xué)生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