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說答應(yīng),也沒說不答應(yīng)。
只是目光越過鞠躬的顧清顏,投向了她身后那個黑洞洞、散發(fā)著霉味的單元門洞。
“五年前,”陳默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飄忽,像是在問顧清顏,又像是在問自己,更像是在問那扇緊閉的、布滿灰塵的破舊鐵門。
“是誰,把我那點可憐的家當(dāng),從這門里扔出來的?”
他問得隨意,眼神卻越過九十度鞠躬的顧清顏,像兩把生了銹卻依舊鋒利的鉤子,死死鉤住了單元門洞里那扇緊閉的、油漆剝落、布滿灰塵和不明污漬的破舊綠漆鐵門。
空氣瞬間凝固。
顧清顏保持著九十度鞠躬的姿勢,纖細的腰肢彎折出恭敬的弧度,露出的后頸線條繃得緊緊的。她身后那群顧家核心精英,躬下的身體也僵住了,連呼吸都屏住了。筒子樓下污水橫流的地面,此刻寂靜得能聽到遠處流浪貓翻垃圾桶的窸窣聲。
悍馬駕駛座的車窗縫里,李浩那張慘白的臉微微抽搐了一下,眼神復(fù)雜。
陳默沒等答案。似乎那答案早已刻在他骨頭里,問出來,不過是給這破敗的場景添點注腳。
他邁開腿,濕漉漉的舊球鞋踩過顧清顏高跟鞋尖前那灘渾濁的積水,濺起幾點泥星子,落在她纖塵不染的褲腳上。顧清顏的身體幾不可察地輕顫了一下,卻依舊保持著鞠躬的姿勢,紋絲不動。
陳默徑直走到那扇綠漆剝落、銹跡斑斑的鐵門前。
門沒鎖,虛掩著一條縫。
他伸出手,手指觸碰到冰涼粗糙、沾滿油膩灰塵的門板。
“吱呀——嘎——”
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在死寂的樓道里響起,如同垂死之人的呻吟。一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氣味,如同陳年垃圾堆里發(fā)酵了五年的腐臭炮彈,猛地從門縫里沖了出來!
濃重的灰塵味、潮濕的霉味、食物腐爛的酸餿氣、還有某種難以言喻的、類似劣質(zhì)化學(xué)藥劑的刺鼻味道……瞬間將門口這片空間填滿!
“唔……”饒是顧清顏心志堅定,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惡臭熏得胃里一陣翻江倒海,下意識地捂住了口鼻,向后踉蹌了小半步。她身后那些養(yǎng)尊處優(yōu)的顧家高管更是臉色發(fā)白,強忍著才沒當(dāng)場吐出來。
陳默卻像沒聞到一樣,或者說,這味道早已融進他過往的骨血里。
他推開門,走了進去。
屋里比樓道更暗,唯一的光源是那扇糊著油膩報紙、破了好幾個洞的窗戶透進來的渾濁天光。光線里,無數(shù)灰塵的精靈在瘋狂舞動。
屋子很小,一眼就能望到頭。墻角堆著幾個看不出原色的破編織袋,鼓鼓囊囊,散發(fā)著一股陳年舊物的霉味。一張缺了腿、用磚頭墊著的破木桌歪在屋子中央,桌面上覆蓋著厚厚的灰塵,幾只干癟發(fā)霉的泡面桶散落著,還有幾個空了的廉價白酒瓶子滾在地上。
地上更是狼藉一片。
厚厚的灰塵上,印著亂七八糟的腳印和拖拽痕跡。碎裂的廉價塑料杯、發(fā)黃卷邊的舊報紙、油膩膩的一次性飯盒、甚至還有幾件看不出顏色的破舊衣物……如同被颶風(fēng)掃蕩過的垃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