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池和許衡最開始還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兩句,幾分鐘后就忍不住睡意,不多久之后,他在模模糊糊之間聽到幾句壓低嗓音的爭執(zhí)聲。
正是他旁邊那個年紀(jì)最小的技師和他的顧客。
那位按摩的客人體格壯碩,從后頸到后背都文著文身,只是光線昏暗看不出來是什么圖案。
從爭執(zhí)聲中大概辨別出無非是那個按摩的男人對情感對象有特殊的需求,早就看上了在這做按摩技師的年輕人,來了好幾次都點他一個,現(xiàn)在終于忍不住想動手動腳,結(jié)果被技師拒絕。
男人有些惱羞成怒,罵了幾句很不好聽的話。
這位技師年紀(jì)小,并不是能忍氣吞聲的性格,眼看著兩個人的聲音越來越大,給許衡按摩的老師傅對他道了一聲抱歉,趕緊過去將兩個人拉開,給顧客賠禮道歉的同時,不動聲色地將被騷擾的技師護在身后。
那男人喝了酒,搓了個澡都遮不住一身酒氣,眼看著身邊人越來越多,他酒勁上頭,也不顧及這地方還有別人,污言穢語不要錢地往出蹦,那年輕技師的臉頓時氣得鐵青,但被老師傅按著,到底沒說話。
這么一吵吵,旁的客人也都醒了,尤其是離這男人近的許衡。
許衡天生就有起床氣,對睡眠中被吵醒這件事的容忍度非常非常低,他看著旁邊那吵鬧不休的男人,心里不由分說地涌起一股戾氣。
沒有人注意到,被老師傅護在身后的年輕技師悄悄握緊了拳頭。
老師傅在這里工作多年,最知道如何與這樣難纏的客人打交道。看著年輕技師給顧客賠禮道歉,又承諾以后只要他來按摩,只要自己有空,就不收他的費用,年輕技師是他帶的徒弟,年紀(jì)小不懂事,這就當(dāng)是他這個做師傅的替徒弟賠不是。
事兒到了這里,那人總算知道見好就收,只是臨了還不忘放句狠話,說讓那個年輕技師等著,往后看見絕對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年輕技師沒說話,一雙眼睛只直勾勾地盯著那男人。
老師傅怕他再把客人的情緒勾起來,就推著他出去,讓他回休息間歇著,又給旁的被吵醒的顧客一一道歉送了果盤和按摩精油,事兒就算這么過去了。
按摩房又重新安靜下去。但許衡這次怎么都睡不著了。
剛才那個男人的措辭像開了單曲循環(huán)一樣,不停地在他的耳朵里來回地轉(zhuǎn),攪和得他本就無處宣泄的情緒更加煩躁,忍不住在心里想,這種社會渣滓,就應(yīng)該一刀捅死他才干凈。
直到按摩結(jié)束,陳池又睡了下去,但許衡睡不著,腦子里亂糟糟,似乎想了很多事,但仔細回憶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到了什么,只是莫名情緒很壞。
他披著浴巾起來,從自助臺上給自己倒了一杯冰鎮(zhèn)飲料,剛喝了兩口,眼角余光就瞥見簾子后閃過一個人影。
他手一頓,還沒等反應(yīng)過來,就看見剛才被老師傅推出去的那個年輕技師進來了。
見黑影是他,被嚇了一跳的許衡才松口氣。
正想暗罵自己疑神疑鬼,目光往年輕技師的背影一聚焦,愣了一瞬間,再反應(yīng)過來也已經(jīng)遲了。
年輕技師的手里拿著一把水果刀,背在身后,在其他任何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徑直走向剛剛發(fā)生口角的男人身邊,用力將水果刀戳進了趴在按摩床上正打鼾的男人的后頸。
十厘米長的刀身硬生生沒入一半。
年輕技師用力死死壓著水果刀的刀柄,被刺傷的男人像一條頭被釘子釘在地上的蛇,手腳與軀體拼命擺動掙扎,有血從脖子上的傷口迸濺出來,在純白色的床單上凌亂地落成一片。
年輕技師像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獵手,冷眼看著獵物掙扎求存,卻怎么都無動于衷,毫無表情的臉上連冷漠這種情緒都沒有,他像一個思維被重置的機器人,連眼睛都是空洞的。
不知道是誰先發(fā)出的第一聲尖叫,也不知道是誰第一個起身就跑。
許衡覺得自己的記憶和反應(yīng)似乎也同樣被重置了,等他再一次回過神,反應(yīng)過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的時候,已經(jīng)被安置在二樓按摩房外的大廳,警察在周圍已經(jīng)拉起警戒線。
周圍的血腥味像錐子一樣刺穿他的神經(jīng),在意識控制之前,他已經(jīng)抱著垃圾桶連膽汁都快吐出來了。胃劇烈地痙攣,鼻涕眼淚落了滿臉,可無論生理上再怎么難受,刀子刺穿男人脖子的景象反復(fù)在腦海中上演,一遍又一遍,無論如何都驅(qū)之不去。
一張紙巾遞到面前。
許衡接過來,將臉擦干凈,緩了一會兒,才抬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