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瑾“哇”地一聲就哭了,父親這樣子在她眼里很明顯就是對周蕓的回護(hù),要開始追究責(zé)任了。
“又是蘇家那邊的人嗎?是你外公還是你舅舅?”霍凜冷笑了一聲。他受蘇家轄制已久,蘇辛月死后蘇老爺子曾經(jīng)想把阿瑾抱回家養(yǎng),理由是要減輕他的負(fù)擔(dān),實際上不過是想多個牽制他的籌碼罷了。
蘇家提攜他不假,可這么多年也該從他身上撈回本了。他向來厭惡蘇家人的心機(jī)深沉,女兒養(yǎng)得再怎么廢物他都無所謂,橫豎他不缺養(yǎng)她一輩子的那點兒錢??伤荒芙邮芩腥魏侮幇邓阌嫷男⌒乃肌詥柦o霍瑾的成長環(huán)境絕對是毫無臟污的,她會有這樣暴虐狠戾的一面,完全是天生如此。
和她母親簡直一模一樣。
想到蘇辛月,那種不悅的情緒愈發(fā)濃重了起來?;魟C垂眸審視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女兒,突然發(fā)現(xiàn)——她是真的,活脫脫和她母親從一個模子里印出來的一樣。
明明也是他的骨肉,為什么就和他沒有任何相似之處呢?
霍瑾扯著嗓子嚎了半天,看見父親沒有半點反應(yīng),只是皺著眉冷淡又疏離地看著她,好像她是個陌生人一樣,頓時就更悲憤了起來,跳著腳哭喊:“跟蘇家沒關(guān)系!是我自己想到的!”
她自動就忘記了蘇至軒對她吹過的耳邊風(fēng)。
“你自己想到的?”霍凜向后靠在沙發(fā)上,十分冷靜地說,“無緣無故地你怎么會想到這些?我不記得我有教過你用這樣的手段去傷害別人。阿瑾,你做錯了事,應(yīng)該受到懲罰?!?/p>
那是霍瑾從小到大第一次受罰。其實也并不是什么特別嚴(yán)厲的處罰,霍凜只不過讓她跪在自己房間的穿衣鏡前反省,直到她主動找他說出“我錯了”這三個字。
但對當(dāng)時的霍瑾來說,這簡直就是天崩地裂了。父親從未這樣罰過她,以往只要她一哭,他就會立刻伸手來抱她哄她。而現(xiàn)在,她不知在冰冷的木地板上跪了多久,連膝蓋都跪痛了,可他卻硬是沒來看她一眼。
都是因為那個姓周的!
霍瑾跪在穿衣鏡前嗚嗚咽咽地流淚,一開始還是跪著的,后來就俯身趴到了地上。保姆阿姨來看了她好幾次,心疼得不行,想把她拉起來,可她愣是不肯,一心就要等到爸爸來找自己。也不知哭了多久,后來就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夢里爸爸站在離她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一臉冷漠地對她說:“你不是我女兒?!比缓蠡翳捅粐樞蚜?,一邊尖叫著“爸爸”一邊伸手在空中亂抓。
“寶寶,寶寶!別動,爸爸在這里!”一只溫暖的大手抓住了她的小手,霍瑾眨了眨眼,眸中滿蓄的淚水凝成一顆豆大的珍珠順著臉頰滾落。視線這才清晰起來,她看見了坐在床邊的霍凜,以及自己插著留置針輸液的左手。
“爸爸……爸爸……”無數(shù)的委屈涌上心頭,她忍不住又咧著嘴哭了起來。霍凜抽了張紙巾溫柔地幫她拭淚,又輕輕吻她紅腫的眼睛,“寶寶,別哭了,不然燒得更厲害了,起來喝點水?!?/p>
霍瑾渾身沒力氣,只能被爸爸扶著坐起來,一口一口地用小勺喂水。就這樣喝了小半杯水,她的眼睛一直死死黏在霍凜身上,似乎生怕他一眨眼就不見了。
喝完水又被喂了幾顆藥。以往霍瑾很抗拒吃藥,每次都要爸爸花大力氣哄老半天才肯張口,這次卻乖的不行,就算被苦到也只是一言不發(fā)地皺著小臉硬咽。小孩子嗓子眼細(xì),原本吃藥就費(fèi)勁兒,霍瑾一不小心被噎到,又咳了個天昏地暗,剛吃進(jìn)去的一點東西全都吐了出來。
霍凜見孩子病成這個樣子,堅冰一樣的一顆心也有些酸軟了。早知道就不該把她逼成那樣兒的,現(xiàn)在看女兒受苦,他也不好過。
霍瑾昏昏沉沉地吐完,手還一直攥著父親的衣角?;魟C看吊瓶里的液體快輸完了,便小心翼翼地幫她拔了針頭。托女兒的福,他在照顧病人這方面已經(jīng)是經(jīng)驗頗豐了。
霍瑾一直盯著爸爸看,視線與他對上的那一刻,她撇了撇嘴,又有點想哭的意思,沖他張開雙臂,軟軟地說:“爸爸抱。”
霍凜看著滿臉淚痕的小女兒,在心里無聲地嘆了口氣,彎腰把她摟到了自己懷里,像哄小嬰兒一樣抱著她在房里走動,上下?lián)u晃著孩子哄她睡覺。
已經(jīng)七歲的孩子,重量當(dāng)然不能和嬰兒時期相比??苫魟C依舊抱得十分輕松,就好像她從未長大一樣。
霍瑾抓著他xiong口的衣料,把臉埋在他肩上,像只小貓一樣細(xì)聲細(xì)氣地抽噎,聽到父親有些無奈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怎么這么愛哭呢?寶寶,別哭了好不好,明天起來眼睛會疼的?!?/p>
霍瑾卻哭得更厲害了,一邊哭一邊含糊不清地說:“爸爸對不起,我錯了,我錯了!嗚嗚嗚嗚……”
她終究還是向他服了軟。
這句話說出來,像是有塊壓在心頭的大石頭一下便消失不見了。霍凜輕輕笑了,獎勵似的親了她的臉頰,“乖孩子?!?/p>
現(xiàn)在再想起來,那大概就是她面對他潰敗的開始。父女的地位注定了他從一開始就是站在高位的,而她只能在低處,苦苦乞求他的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