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郡,樓桑里。
冷風刮過略顯蕭索的里巷,還帶著幾分料峭的寒意。
土路兩旁的桑樹,枝椏光禿,剛剛抽出新綠。
正是青黃不接的時節(jié),家家戶戶的粟缸都見了底,人臉上也帶著和天色同等的灰敗。
而今這個世道,即便是天子腳下,尋常百姓都未必能吃的上一口飽飯,更何況是在幽州這邊野之地?
官道上也好,長街上也好,少有行人。
少動一些,就能多撐些時日。
雖然無甚用處,可也聊勝于無,總是能多活一日是一日的。
樓桑里,桃源亭前那塊不大的空地上,今日卻罕見地聚攏了些人氣。
一口半人高的陶釜架在臨時壘砌的土灶上,釜內(nèi)翻滾著稀薄的粟米粥。水汽蒸騰,散著一絲微弱的、屬于糧食的香氣。
這香氣在清冷的空氣里飄散,勾引得人腹中饞蟲更甚,也引得更多衣衫襤褸、面有菜色的鄉(xiāng)民,怯怯地圍攏過來。
主持這粥棚的,正是本亭亭長,劉弘。
他穿著一身漿洗得發(fā)白卻異常整潔的赭色亭長公服,身形不算魁梧,甚至有些清瘦,但站在那里,腰桿挺得筆直,自有一股沉穩(wěn)氣度。
劉弘掃過眼前一張張因饑餓而麻木、又因這粥棚而泛起一絲微弱希望的臉龐,眼中帶著遮掩不住的悲憫。
“諸位鄉(xiāng)親父老,春寒料峭,青黃不接,弘亦知諸位艱難。同為桑梓,血脈相連,弘忝為亭長,見父老饑寒,于心何忍?此些許薄粥,乃弘節(jié)衣縮食,又得幾位古道熱腸的鄉(xiāng)賢襄助所得,聊以解燃眉之急。粥稀,情意重,望勿相棄。排好隊伍,人人有份。”
話音落下,人群中響起壓抑的嗚咽聲。
人都是想當人的,誰他娘的想做牛馬?
只是在這狗日的世道里,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眼中大概早已沒有這些如螻蟻一樣卑微的百姓了吧!
一個拄著木杖的老嫗顫巍巍上前,枯槁的手里捧著一個豁口的粗陶碗,渾濁的老眼望著劉弘,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她不是不能說話,只是萬語千言,都說不出她的一片感激之心!
劉弘親自拿起木勺,穩(wěn)穩(wěn)地舀起一勺熱粥,小心地吹了吹,然后才倒入老嫗碗中,溫言道:“阿婆慢些,小心燙。”
那老嫗捧著碗,感受著碗壁傳來的微弱暖意,看著碗里碗底的稀粥,眼淚終于滾落下來,猛的對著劉弘拜了下去,“劉亭長……您是大善人啊……老婆子……老婆子……”
劉弘眼疾手快,一把托住老嫗的胳膊,“阿婆折煞我了!鄰里守望,本是應當??斐脽岷纫豢谂碜印!?/p>
他扶住老人的動作自然流暢,言語溫和如春風,看得周圍人更是心頭一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