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我一人也就罷了,終究已經(jīng)廝混半生,忍一忍也就是了??扇缃竦轮\即將出仕,我又豈能看著他與我一樣,就這般在蠅營茍茍中蹉跎一生!”
劉弘靜靜地聽著,沒有插話,只是拿起酒壺,親自為程均重新斟滿了酒杯。
程均長嘆一聲,那嘆息仿佛耗盡了全身力氣,肩膀都微微塌了下去。
父母為子女計,則為之計深遠。
他這輩子也就是如此了,也沒有法子。
可他的孩子不能如此!
天下間混的不好的父母,總是不希望自家孩子走自己的老路的。
程均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再看向劉弘時,眼中已帶上了一絲懇求:“子高古道熱腸,當(dāng)日雪中送炭,救某于病困垂危,此恩此德,程某沒齒難忘。今日攜犬子前來,便是厚顏相投。子高的本事,即便遠在右北平郡,我也聽往來的商人說了一些。若是能令德謀留在臥虎莊里,總是要比留在右北平做個小吏要強上許多的。”
他的聲音微微發(fā)顫,雙目緊緊盯著劉弘,生怕他說出一個不字!
見父親如此卑微相求,又見劉弘久久不語,程均身側(cè)的程普有些憤怒,狠狠握緊了拳頭!
他在心中暗暗發(fā)誓,日后他一定要出人頭地,不會再讓父親如此卑微的求人!
“兄長!”劉弘猛地一拍桌案,怒道,“汝以為劉子高為何人耶!”
他霍然起身,繞過案幾,徑直走到程均面前,伸出寬厚有力的手掌,緊緊握住程均的手腕。
劉弘眼神灼灼,滿是真誠,“你我之間,何須說這等見外的話!當(dāng)日路旁援手,不過舉手之勞。今日兄長看得起我劉弘,攜子前來投奔,便是信我劉某的為人。
自今日之后,這臥虎莊,便是你程家的家!有我劉弘一口飯吃,就絕不會讓你們父子餓著!至于那右北平里的腌臜事,不提也罷!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你一身才學(xué),豈是那等小人能埋沒的?安心在此住下!”
這番推心置腹、擲地有聲的話語,如同暖流,瞬間驅(qū)散了程均心頭最后一點陰霾和不安。
接著,劉弘解下身上的長袍,披在程均身上。
程均嘴唇翕動,喉頭哽咽,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只能緊緊反握住劉弘的手,用力地上下?lián)u晃著。
劉弘安撫地拍了拍程均的手背,目光卻轉(zhuǎn)向了一旁侍立的程普。
年輕人身姿筆挺如標(biāo)槍,雖未言語,但那份沉靜下的銳氣,讓劉弘越看越是滿意。
果然不愧是江東猛虎的左膀右臂!
他忽然展顏一笑,那笑容令人如沐春風(fēng),“今日故人來投,乃我臥虎莊一大喜事。不瞞兄長,我近日在籌謀一事,正缺人手,德謀倒是也可參與其中!”
程均此時心情激蕩,自然無有不允:“犬子頑劣,能得子高任用,是他的造化?!?/p>
劉弘哈哈一笑,也不再多言,對程普招了招手:“德謀,隨我來?!?/p>
他當(dāng)先引路,程普立刻跟上,程均也帶著幾分好奇隨在后面。
一行人并未走向莊內(nèi)那些規(guī)整的房舍院落,反而沿著一條偏僻的石子小路,七拐八繞,向著莊子后方人跡罕至的山坳行去。
越走越是僻靜,空氣中隱隱傳來一種混合著汗味和草料味的獨特氣息。
程普的耳朵不易察覺地微微動了動,他似乎捕捉到了風(fēng)中傳來的、沉悶而有節(jié)奏的聲響——那是許多馬蹄同時敲打在地面上的聲音,如同遙遠而壓抑的悶雷。
右北平郡緊臨邊界,胡漢雜居,程普也可說是自小就生活在馬背上,對這種聲音熟悉的很!
三人轉(zhuǎn)過一片茂密的松林,眼前豁然開朗。